"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乞儿的菜刀经 作者:阳光晴子 序 二0一一台北国际书展   是的!台北国际书展又来了。   老实说,这个日子总是让晴子又兴奋又会胃纠结,只要是晴子的亲朋好友,粉丝一定知道晴子在说什么吧?   没法子,我亲亲可爱的娘就给我生了一粒米大的胆子而已,歹势啦。   不过,她也生给我一颗认真惜福的心,这让晴子在面对一些不如意的事时,不会太钻牛角尖。   但凡事总有例外。譬如说,这次书展的主题书《乞儿的菜刀经》,在某个点,晴子就想它想了个两天三夜,简直到了龟毛的程度。   真的,晴子就是想要它以最好的模样展现在书迷们面前,这对晴子而言,是很重要的时刻,希望在书展上,看到它的人,都觉得它是本好看的书!   哈哈哈……晴子又开始在绕口令了。朋友们说,当晴子很认真的要说明一件事时,反而会说得二二六六、词不达意,或是重复一些简单的句子,绕来绕去。   所以,晴子就先说到这里了,免得你们还没进入晴子的书宝宝世界,就头昏昏了。(笑)   另外要说的是,晴子很爱逛书展,或许我们曾在人群中交错而过。(当然啦,绝不是站在台上的那一日期,那一天,晴子被紧张的网给束缚了,脸发青、手冒汗,一点也不像自己,只想快快回家!)   但重点是,看到每一位为了我们这些隐身在书宝宝后面的作者而来的书迷朋友时,晴子都好感动喔,谢谢你们对每一位笔耕者的支持!   或许你们不是晴子的书迷,但我依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成为人山人海中的一员。我在其中,汲取感动,享受每一张看书的笑脸,也接收了快乐的能量。   谢谢,再叙喽。 楔子   “只到沈阳吗?”问了路边的行人,点头称谢后,袁裘儿吐了口长气,摸了摸饿扁扁的肚子,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走着,接着转往巷弄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当铺。   钢条直立似牢的柜台,露出一个四方窗口用以进行交易,老板无聊的拨打着算盘,口中还喃喃埋怨,“天下太平、百姓过得富裕安康,这当铺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啊!”   闻言,她扭扭捏捏的走进来,迟疑一下,便转身走人,不一会,再进来,走人,又进来……当铺老板拨算盘的力道愈来愈大,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在见那圆滚滚的身影犹疑不定又要出去时,他再也忍不住的拿起算盘一拍台面,“来调头寸就上前,别进进出出的,妳来乱的吗”   吼声一起,圆圆的身躯吓得连退几步,又突然急忙往前挪动。只见她肥短的手指拎了一支跟破铜烂铁没两样的发钗放在窗口,老板两眼一瞇,连放大镜都懒得拿,鄙夷的瞧了那身破衣裙一眼,受不了的摇头。唉,穷光蛋一枚!   “我说这位客人,妳要典当这把发钗,还不如当了妳腰间那把破刀。它勉强还值个几文钱。”他伸手指向她系在腰带上插在皮袋里的刀。   “不行!什么都可以当,就这把菜刀不成。”她紧握着斑剥的木头把手。这把菜刀是爹留给她的遗物,是袁家的传家宝,说什么都不能当!   老板诧异她的反应,好奇心使然,抬头想看是什么样的人会随身带菜刀。   这一看,原本困惑的表情突然笑开。“小姑娘,我介绍个挣钱的好法子给妳,包妳马上就可以吃香喝辣的。”   这小丫头长得真不错,灵活清澈的黑眸有着坚定的光彩,圆圆的脸蛋很可爱,虽一身粗布衣,但却遮掩不了凹凸有致的丰腴身材,若是瘦一点,就是倾城大美人了。近日青楼老鸨买姑娘的价格不错,将她引荐到万花楼,多少可以拿一点中介费。   袁裘儿见他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自己,这种不安好心的眼神,她可看多了。“不用了。我就是要当发钗。”   瞧她执拗的瞪着自己,当铺老板没好气的回道:“呿!这东西一文钱都不值,拿回去!”他拿起发钗,顺手一扔,她急忙伸手接,却没接着,发钗落了地。   她退后一步想蹲下身找,却听到的一声,她脸色一变,一抬脚,圆脸顿时变成苦瓜脸。发钗被她踩坏了。   “万花楼的老鸨人挺好的,要不要考虑看看?看妳是要顾肚子还是要面子?”   “我宁可当要饭的!”她气呼呼的拾起断裂的发钗,双手握拳头的怒瞪老板一眼后,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热闹的街道,闻着卖吃的摊贩飘出的香味,她猛吞口水,自问:当真要乞讨过活   不,天无绝人之路,她有手有脚,肯干活,定能找得到差事,填饱肚子。何况,她离开老家前,写了信请人交给远在扬州的姑姑,只要她收到信,一定会派人来找她的,一定……会吧? 第1章(1)   天无绝人之路?   是吧,但袁裘儿已一路流浪到京城,一身狼狈,她发丝乱、脸蛋脏、衣服破,身上还因久未梳洗而发出异味,看起来就像个臭乞儿,伸出小手,“大爷、大娘,行行好,给个赏吧!”   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她瑟缩着身子,饿到脚软、发抖,请求路人的施舍。   一名买了袋热馒头的大娘瞧了她一眼,正要丢个馒头给她时,一旁突地窜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儿,模样与她相比,更凄惨落魄。   “善良的大娘,给我吧,她一看就是吃很多了啊。”小乞儿往她的痛处狠踩。   “我没有,我喝空气也会胖啊,大娘!”她急忙澄清。   但大娘的眼睛瞄了她圆润的身子一眼,馒头就这么凌空一转,到了骨瘦如柴的小乞儿手上。   袁裘儿只能干瞪眼,眼巴巴的对着小乞儿手上白嫩的馒头流口水。   这正是她悲哀之处,即便饿得要死,身上的肉肉却没减少一分,这一路想靠乞讨填饱肚子,难,想找个提供食宿的活干,更难,因为一看到她圆润的身材,就认定吃很多,导致没人愿意雇用,加上她刻意用木炭粉抹脸,不想再让唯一上得了台面的脸蛋引人注目,结果更惹人嫌,害她常常饿肚子。   “快来啊!福满楼的厨子大赛要开始了,有好手艺的,别忘了上场挑战啊。”一阵喝声突然从远方传来。   “哎呀,贺大厨,你也要去啊。”   “是啊,这次福满楼备的都是顶级食材,就算没赢,至少也能免费吃顿山珍海味。”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从她眼前走过去。   厨子大赛吗她急急的看了看四周,见一摊贩旁有桶干净的水,连忙跑过去,急忙洗手又洗脸。   “妳这臭乞儿!妳用妳的脏手下去洗,这水我怎么用?”   她被商家狠踢了一脚,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她尴尬地起身,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京城街道宽广,马车喀啦喀啦的穿梭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有一大半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右手紧紧的握住系在腰间的牛皮腰袋,跟着人潮走。   远远的,她就看到福满楼设立的竞赛会场,几乎封住了半条街,在会场四个角落都设了报名台,光负责招待的奴仆就有数十余人,除了参赛者外,前来凑热闹的民众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远道而来,把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妳这小乞儿是来要饭的吧?去去去!”招待一见她挤到台前来,一身破衣裙、身上又有股异味,嫌弃的朝她直挥着手,要她走人。   “我是来参加比赛的,我有带菜刀。”她献宝似的急急将腰上的菜刀拿出来。   “这把刀看来黑不溜丢,又钝得紧,切得动吗?去去去,别来乱!”   “我真的是来参加比赛。”她焦急的重申,就怕错失这个好机会。   “快点,比赛要开始了,我们后面还没报名呢。”排在她后面的师傅们催促。   “就是,何况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你让这名小乞儿报名,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吃不完兜着走的,也绝不是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招待听了倒是点点头。京城里谁不识他家康爷,胆敢前来骗吃骗喝何况这次大赛若做不出符合水平的佳肴,可得付上双倍的食材费,这小乞儿有胆子上场,也许真有两把刷子也说不一定。   这么一想,招待才不情不愿的让她签个名,到后面的比赛会场去。   天啊,好多人啊,简直是人山人海,但又乱中有序。   长排的料理桌,两旁布满已经起火的炉灶。参赛者众多,有单枪匹马,也有组团报名,食材早已备妥,厨子可任意使用,但必须做出一道完整的菜色。   也许是袁裘儿的外表太狼狈,她每站在一个炉子前,就会被原本的组员排挤,就这样一直被挤到最边缘、最后方的位置。   望着前方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潮,她很担心评鉴师傅走到她这里,可还有力气或心情品尝?这么多菜,舌头不试钝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是爹常教她的。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她拿起宝贝菜刀,打开竹篮,里面的食材有鱼、猪里肌、鸡、鸭、火腿……琳琅满目。   她边看边吞口水,但四处传来的切菜声唤回了恍神的她。   袁裘儿深吸一口气,迅速取出鱼,将鱼清洗后,以斜刀切开鱼背,顺着鱼骨将骨、肉分开,再将鱼肉斜切成薄片。   就在她专心处理鱼肉时,另一边一名厨子正因为带来的菜刀太钝而气呼呼,转头见她利落下刀的模样,一脸惊愕,再仔细打量瞧她一身补丁破衣,暗忖,一个乞儿从哪儿偷来这把好刀?   趁她侧过身、转看炉灶的火时,他迅速的走近,将自己的钝刀与她的交换,迫不及待拿来剁肉。这一用,他眼露惊喜。这刀真顺手,看来笨重,没想到轻得很!   袁裘儿转过身来,一看到砧板上躺着一柄陌生菜刀,她立即惊慌的四处张望,见另一桌的中年厨子拿着自家的刀,她急忙走过去,“请你把刀还给我!”   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参赛者专心的安静比赛,她一开口,马上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中年厨子突然成了焦点,感受到一些轻视的目光,面上无光的他猛地拍桌大骂,“什么妳的刀这是我的刀!”   “不对,那明明是我的,请你还给我!”她急了,慌了,说着伸手就去拿。   尤其这会又有更多质疑的目光投射过来,中年厨子哪肯给,还反咬她一口,“瞧这把好刀,妳这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有?快给我滚!”   他说完转往另一边走。   袁裘儿怕丢了传家宝,急得冲过去要抢刀,没想到对方一惊,一个没站妥,竟摔到后面的桌子。   顿时,桌子垮了,食材落地,该桌厨子火大的要揍人,中年厨子赶紧爬起身,拔腿就跑。她焦急的追上,另一桌厨子也追过去,只见三人满场跑,一不小心撞翻桌椅、碗盘锅子碎了一地,很多人无辜被波及到,身上汤汤水水,又气又怒。偏偏惹祸的三人像无头苍蝇似的继续四处追赶,把整个会场弄得一团乱。   “小乞儿是来搞破坏的吧”   “天啊,我的热汤!”   “我的菜毁了!”   “该死,我才处理好的鸭肠!”   比赛会场乱成一团,叫喊声、怒斥声、哀号声此起彼落外,其中还夹杂碗盘坠地乒乒乓乓的声音。   “这在搞什么”   蓦地,一声冷厉喝斥声宛如一道平地惊雷劈出,整个喧哗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尽管头顶上的阳光正暖,但众人却觉得像置身在寒冷的冰窖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惊恐的望向从马背上下来的康晋纶。   “康爷来了。”   有人低喃一句,旁边的人立即朝他摇头,示意他闭嘴。   康晋纶是福满楼的第七代传人,现年二十八岁,行事强悍、手腕高明,短短五年,便让福满楼遍及大江南北,但因他性情冷、表情冷、说话口气冷,不少人怀疑他的血也是冷的,所以,众人敬畏他,却都不敢接近他。   袁裘儿被四周的气氛感染,顿时像根木头,动也不敢动一下,但圆圆的眼眸悄悄的顺着他人的目光瞄过去。   这一看,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那名身穿黑色绸缎袍服的男人,身材挺拔、五官分明,一双深不可见底的黑眸,悬胆鼻,薄抿的唇,明明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可是浑身散发一股慑人的冷峻气势,令人心生畏惧。   康晋纶回头看了随侍在后的管事吴汉与小厮庄泰一眼。   两人明白的立即上前,询问现场的招待与下人,一会,就将祸首的中年厨子与袁裘儿揪出来。   康晋纶蹙着眉打量两人。中年厨子方脸小眼,身上衣袍虽被揪得歪斜,但还算干净,但这个丫头,一双圆亮眸子被泪水洗得灿亮,秀气圆圆的鼻子,菱形红唇,身材更是丰润,整个人就是圆圆的,身着一件粗布蓝衣,上头还有几个补丁,浑身散发一股异味   袁裘儿觉得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长了点,害她浑身不自在。   他突然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是主办人,对吧?他手上那把菜刀是我的!我在报名时,就有人看到我带着它。”她鼓起勇气先开口。   “她胡说!这是我的,是她在报名前就偷了的。”中年厨子颤抖着举起手中的菜刀驳斥。   什么康晋纶简直难以置信,眼中迸出危险的光芒看着两人,“你们打乱了我费时三个月筹备的厨子大赛,就为了一把破菜刀”   “那不是破菜刀,是我爹留给我的刀!”袁裘儿睁着泪眼汪汪的眼睛,据理力争。   “这明明是我的刀,瞧她一身破烂,哪有能力拥有这把刀?”中年厨子已是骑虎难下,此时黑的也要讲成白的,不是也要说是。   康晋纶怒不可遏的瞪向两人,“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不对,我参加比赛,而你是主办人,怎么可以让参赛者的厨刀让人霸占而不主持公道?你这样,日后谁还敢来参加你的比赛”憨直的她想也没想的就出声抗议。   所有人一听,都忍不住抽了口气。到底该说她愚蠢还是大胆?   “妳是拐弯抹角在指责我?”康晋纶沉下脸来,语气更冷。   “我哪有拐弯抹角,我就是在说你是个失败的主办人!”不帮她要回菜刀,还一直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真可恶!   康晋纶睥睨地打量她,瞧她站得直挺挺的,一双漾着泪光的明眸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直勾勾的与他对视,像在说:没有还她菜刀,她哪也不会去。   他瞇起黑眸,冷觑一旁的中年厨子,只见对方脸色发青,双腿发抖,再定眼一看,那双小眼睛流露出不安的心虚神情。   空气中有股压迫的气流在流窜着,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我知道那把刀是谁的。”他徐缓开口,犀利的目光再度停留在那张胆敢直视他的丫头脸上。   他真的知道了她看着他,一双灰黯的眸子慢慢的亮了起来。   福满楼就位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此地商贾群集,人来人往,店小二哈腰有礼的招呼着客人,女掌柜杜琬芝坐在柜台后方,精明能干的她,长袖善舞,长相艳丽、秾纤合度的身材吸引多名客人的目光。   即使得到消息,距离这里一条街外的比赛会场乱成一团,但身为这里的掌柜,她很清楚自己得让福满楼正常营运,毕竟比赛是一时,但在福满楼里的客人可是怠忽不得。   她派去了解的伙计回报,会场毁了,比赛没了,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被押到衙门去了,康爷因考虑到有不少厨子远道而来,叫账房一一给他们银两,当车马补助费及参与赛事的赏金,听说,每个人都乐坏了。   这就是康晋纶,虽然让人难以接近,但从不占人便宜。她心仪他多年,却始终进不了他的心。 第1章(2)   “康爷回来了。”   店小二的叫声,唤回了沉思的杜琬芝,她一抬头,果真见到康晋纶走了进来,冷酷的黑眸,深邃的轮廓,外表俊美又不失粗犷,浑身散发浓浓的男人味,莫怪在座的年轻姑娘,甚至是姨字辈的姑婆,全将目光偷偷移到他身上,但只要他目光射过来,她们又急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她小心掩饰自己的倾慕,却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是个骨血都冷薄的男子,却偏偏长了一张容易招来桃花的俊脸,真是折煞人。   他可真吸引人!袁裘儿亦步亦趋的跟在挺拔的康晋纶身后,发现每个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即使她颇有份量,也没人注意到她。   康晋纶向柜台后的杜琬芝点一下头,即穿过客栈,往后方的上等包厢走去。   袁裘儿眨巴着眼,见这里满满的客人,再抬头,仰望高挂在客栈正上方的匾额,与挂在大门上的匾额几乎一样大,上头的字迹雄秀,又极有气魄。   “康爷等着妳。”   庄泰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后响起,她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果真见到康晋纶站在前方边廊,冷冷的看着她。   她粉脸一红,急急跟上。   面貌黝黑的庄泰跟一旁的老管事笑着摇头,他低声道:“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以为来咱们这里投宿还是吃饭的。”   吴汉也摇头,“那丫头看来是憨傻了些,显然不知道为何会被带来这儿。”   一行人出了边廊,就见左右各有四个厢房,周围有园林造景、大水池、亭台,康晋纶走进一间厢房,袁裘儿愣愣的跟着进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吴汉进来为主子倒杯茶水后,就和庄泰守在门口。   厢房里通风,采光亦足,装饰古典雅致,相当舒适。   康晋纶直勾勾的看着她,“妳叫什么名字?这场混乱是因妳而起,一些相关损失,能否找到人代妳赔偿?”   “赔、赔偿?”她惊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没、没人可以帮我。我叫袁裘儿,不是那种可以玩的圆球儿。”她似乎听到门口传来噗哧笑声,急着解释。   吴汉跟庄泰没想到她会人如其名,一时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这会,压根不敢往屋里看。   康晋纶抿紧唇,瞥了两人一眼,目光又回到一脸羞红的她身上。想起她重新拿回菜刀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眼睛带笑,嘴角上扬,全身散发一股可亲的憨直气质,很难解释的,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竟然莫名的没了。   “继续说。”   “呃,是。”她交缠着十指,开始道出自己的遭遇。   她来自辽东,今年十七岁,母亲早逝,父亲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却不幸在今年病逝,所住的老房子因地主要求补缴多年的房租未果,于是她被赶了出来。   原本她到扬州投亲,但走没多久就遭抢,身上的银两没了,剩下能典当的东西都当了,最后山穷水尽的她沦为乞儿。一路流浪,甫到京城,听到福满楼在办厨子大赛,自认厨艺不错,因为家里是开铁铺的,有人来求铸剑、兵器,也有不少人来求菜刀的,其中有几个还是酒楼名厨,他们在试刀时,总会做一道拿手菜……   “他们有指导妳?”   她摇头,“没有,但是爹说我有天分,看一次就会,赞我是天才。”   他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看来她只是因为肚子饿,想分一杯羹而已。   康晋纶往后靠坐向椅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还算诚实的小乞丐,“看妳态度良好,我给妳一个机会,卖身一年给满福楼做为赔偿。”   “真的”她眼睛倏地一亮,笑得眼儿都弯了。   又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毫无城府的笑容令他有些招架不住,这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是个笑容罢了!   “我说赔偿,代表妳没有薪酬,整整一年只提供吃住。”他把话说得更清楚,就怕她误会。   “没关系的,不是,是很好、太好了,真的!那如果我做得好,可不可以再多待一年,然后付我薪酬?”她又惊又喜的急点头。她需要挣一点钱,她爹留下的遗物还被扣在地主那里,她必须用钱去赎回。   闻言,站在门口的庄泰跟吴汉差点没喷出笑声来。她到底有没有听懂康爷的话啊她留下来是受罚,可她竟表现出等不及的模样!   康晋纶也是头一回遇到受罚还这么开心的人,难得的傻眼了。   袁裘儿一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倒是急了。   “没关系,就先做一年,呃,我会很努力的,届时,大爷您再考虑用不用我,好不好?”她双手合十的拜托着,站起身来,又深深的一鞠躬,“求求你了,我吃不多,别看我长得圆圆的,我从小就这样,从来也没瘦过,瞧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你就可以明白,不必担心我会吃垮您的,大爷。”   看出她的迫不及待,他突然明白,她不是愿意当小乞儿,只是没人愿意给她机会干活赚钱。   “噗!”庄泰听到她那一串令人发噱的话,真的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发出笑声来。年过四十的吴汉一向庄重自持,但此刻脸上也有可疑的红潮,两边嘴角直往上扬。   康晋纶一道冷光瞧去,两人立刻眼色一正,表情恢复严肃。同一时间,杜琬芝找了一个空档,走了过来。   好艳丽的美人啊,一身刺绣红裙,珠翠环绕,长得漂亮又贵气,袁裘儿看直了眼,完全没听到康晋纶正和她谈论自己的事,直到那双凤眼冷冷地扫向她,她才吓得回魂。   杜琬芝一点也不想留下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在她心中升起。虽然这丫头看似圆嘟嘟的,但不能否认,她仍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一旦瘦下来,那可不得了。   “她留下来帮忙是没问题,可是仆佣们住的南院已经完全没有空床位了。”   “是吗?”康晋纶浓眉一皱。   袁裘儿眼巴巴的看着他,双手合十,“没空床没关系,等客栈一打烊,我随便一张椅子或躺在地上都能睡。”   他浓眉一挑,“然后睡得腰酸背痛,刚好不必做事?”   “不是不是!”她急急否认。她没有那个意思!   康晋纶深幽的目光直视她一会后,移到杜琬芝身上,“妳到外头招呼,这事我来安排。”   “可是……”她还不想出去,可偏偏外面客人满满,一名伙计站在门外示意有人要结帐,她不去也不成了,只能朝他点头后,先行离去。   康晋纶也跟着起身,走到吴汉身边说了一些话,就见他跟庄泰一脸错愕,但两人同时点头,随即康晋纶就离开了。   怎么走了袁裘儿急得要追上前去,“大爷——”   “不急,妳跟我来,康爷还有很多事要忙。”吴汉连忙安抚她。   “是啊,不急,妳挺好运的,我本以为爷会另外找个丫头去补林大婶的缺。”庄泰笑咪咪的看着她。虽然她坏了康爷的好事,但她身上有股可亲的气质,让人无法讨厌她。   好运她不明白,但随即吴管事就领着她往主子住的地方去,一面跟她解说,福满楼与康爷住的府邸其实只有一墙之隔,方便他到福满楼巡视。   袁裘儿乖乖的跟着、看着、听着,发现福满楼是座古色古香的建筑,但一走进几个门堂后,风景便大不同。眼前宅院相当华丽,雕梁画栋,一片竹林环绕,几名小厮、丫鬟忙着扫地,再经过白色花墙与回廊,处处可见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然后她看到拱形门上写着“熹乐山房”。   吴汉带着她走进去,“康爷喜欢安静,所以这里以前只有林大婶打点主子的生活起居,但她回乡养老了,妳刚好来补她的缺。”   她眨巴着眼,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能在这么金碧辉煌的地方工作。   吴汉继续带着她认识环境,包括主子的寝卧、书房、厅堂,一直到右后方的侧厅,里面有一间简单但仍不失贵气的小房间,另一边还有间厨房。   “因为这里只有主子住,打扫工作不多。从前林大婶知道客栈忙,每到用餐时间就会到前面帮忙端盘子、进厨房洗菜、洗碗,妳就自个儿斟酌吧。”   她正襟危坐的点头,“那当然会去帮忙,可是,不用伺候康爷用餐吗?”   “爷是个大忙人,三餐时间不定,除非他有交代,否则就不必准备。”他想了一下又道:“但每晚妳得准备洗澡水,注意,当书房的灯一灭,妳就到卧室后方相连的浴室去开水,那里挖了水道,连接到客栈的厨房,不管何时都有热水供应,但妳自个儿要洗澡得烧柴火,在房内沐浴明白吗?”   “是。”   吴汉又讲解了一大堆规矩,愈说愈琐碎,包括事多做,话要少,掌柜杜琬芝能力好但不好相处,别招惹了她,康爷不喜欢有人跟进跟出,也不喜欢他做事时,旁边有人在擦桌子还是送吃的……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他好感动啊,好久没有人肯听他念经了,瞧这小丫头头低低的,非常专心的聆听着,只是,她的头为何会往下一点、再一点,愈垂愈低—— 第2章(1)   糗毙了!   那一天,吴管事说的口沫横飞,她却忙着会周公,好在吴管事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依然和她签了一年的卖身契,不仅让她饱吃一顿,还从仆佣院要来三套旧衣裙给她换上,她也正式成为福满楼的一员。   一连几日,她忙完喜乐山房的打扫工作,和其他仆佣一起用完早餐后,先到厨房里帮忙,再去客栈当跑堂,对她而言,这样安定,不必露宿街头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所以,她脸上总是笑瞇瞇。   福满楼的工作大多很友善,就不知女掌柜为何特别看她不顺眼?三不五时就要她跑腿办事,奔来跑去的,但她不嗔不怒的,用完曾经一无所有的她如今懂得惜福,学会带着感恩的心,随遇而安的过日子。   何况,吴管事跟庄泰对她都很好,年长她五岁总是有福同享,厨房有好吃的,绝对会偷渡一份给她;至于年纪大道可以当她的爹的吴管事,则和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老爱重复说以前的事。她才来不过五、六天,在康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的他已将康家的过往说了好几回,她都快要能背诵了。   他说,爷从小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长大后继承家业,网罗名厨专研各地佳肴,不管是家常菜、小吃、宴席,期许能在福满楼吃到全国各地的名菜。   在他的运筹帷幄下,福满楼远近驰名,在大江南北都有分店,可说是经营得有声有色。而这一次举办厨子大赛,就是为了再次创造傲人成绩,一举攻下“天下第一楼”的美名,没想到却被她毁了!   想到这里,袁裘儿就觉得好对不起他,更觉得他好宽宏大量,竟然只罚她做一年白工,还让她白吃白喝白住,真是个大好人。   而这个大好人,只要没出远门,每天一大早都由他亲自去开福满楼的大门,也因此在他下面工作的人,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松懈。   她当然也不敢,何况,除了分内的工作外,还有杜琬芝加派下来的差事,她可是一刻也不得闲。   一大早,虫鸣鸟叫,她边想边加快脚步。这时候该到福满楼去帮忙,她得快一点,不然掌柜又要骂人了。   只是,府第占地辽阔,她常常太专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越走越偏僻,瞧这会也不知绕到哪个院落,她急了,慌了,绕来绕去,绕到头都快晕了,冷不防在一处回廊直接撞进某人的怀里。   “你连走路都不会?”康晋纶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在他身后的庄泰根本来不及示警,只能眼睁睁见她撞上头儿,他能为她做的,是在心中替她祈祷。   袁裘儿边抬头便抚着发疼的额,一看是绷着俊颜的康晋纶,她嫣然一笑,“太好了,是康爷,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路了。”   “你迷路?”   “是啊,真对不住,您住的地方真的太大了。不过我可不是天天迷路的,请您放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最单纯的笑容似乎总能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他无法对她生气。眼角余光,他看到庄泰悄悄的为她指路。   他抿紧了唇,“去忙吧。”   “是!”她中气十足的笑着弯腰行礼。   他随即往右走一步,没想到,她也同时往右,差点又撞到他。他冷冷的瞪她一眼,她一急,忙着往左边一步,哪晓得他也往左走一步,见状,黑眸再次不悦的半瞇起来。   庄泰真的是傻眼了。这傻丫头,虽然主子叫她去忙,但当然是主子先走,自己才能动嘛。   真尴尬!袁裘儿吞了口口水,心里直打鼓,心想她干脆不动,这样就挡不到他的路了吧!但他怎么也不动了?   总不能再这里大眼瞪小眼,那她只好再动。谁知道,他竟也耐不住的往右移一步,好巧不巧,她再次挡住他的去路。   康晋纶简直快气疯了,“你给我站着不动!”   “是!”她急忙立正站好。   庄泰见状,简直快笑翻了,但又不敢放肆大笑,只能强忍住。   终于,康晋纶往书房走去,今天有十六名分客栈的管事将抵达京城,做三个月一次的账务报告,接着,他还得与吴管事核对所有账册,这绝对是忙碌的一个月。   直到响午,他到客栈巡了巡,不意外,发现客栈里仍是满坑满谷的客人。   可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袁裘儿的身上。   只见她满头大汗的招呼客人,不时还得错身,与客人摩肩擦踵的挤到厨房端菜出来,尽管如此忙碌,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亲切的待客,务必让每个客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从客人回看她的眼神,他看得出来,客人们是喜欢她的。   “爷,不瞒你说,裘儿那张脸,不必鼓起腮帮子就圆滚滚的,实在好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   庄泰小声的在主子身边叨念,却不好意思说,近日生意更好,袁裘儿也是有贡献的,意外大家都想来瞧瞧那一天敢跟主子对呛的小辣椒,没想到,就近一看,发现根本是个憨厚可亲的小美人。   “大爷,您的鸭黄香糯卷来了,烫舌,要小心!”袁裘儿笑容可掬的送菜,一边不忘将厨子叮咛转达给客人听。“大娘,这时您叫的鳟菜鲈鱼汤,请慢用。”   康晋纶凝视着那张充满生气的粉脸,不得不承认,她的存在让平常就热闹的客栈变得更吸引人了。   “爷,其实端菜很辛苦,尤其两桌都坐了彪形大汉,走道就更显得拥挤,她要端着东西挤过去,是有点困难。”庄泰见识过她的刀工,那是一次在厨房里,大家起哄要她下刀,这才发现她刀工相当厉害,她应该待在厨房才是。   杜琬芝站在柜台,刚收了一笔款子,就连忙搁下毛笔,摆动腰臀,风情万种的迎向康晋纶,立即吸引了许多客人的目光,但她最在乎的男人,却独独不看她,压下心中的失落,她巧笑倩兮的唤道:“康爷。”   “适任?”   庄泰在一旁拼命点头。这杜掌柜就是顾人怨,老早就以半个老板娘自居的她,做人刻薄,动不动久扣薪饷、不给假、赏罚也不明,而且很多事情到她这里就被拦截,康爷并不清楚,因为他给了每一处客栈的掌柜最大的权限,让他们好带人、好做事,而在她底下的人为了保住工作,不敢怒也不敢言。   杜琬芝狠狠地瞟了庄泰一眼,就见他低着头,不敢再表达意见。   她的目光这才转到袁裘儿身上。裹在棉布背心里的圆圆身子,这儿挤、那儿钻的,实在有够笨拙可笑,再加上那傻呼呼的笑容,她看了就不顺眼。   “老实说,若不是她欠爷太多,我真想叫她立刻卷铺盖走路。”   什么嘛,她分明是故意挑拨!庄泰不爽的看向她,但被她一瞪,他旋即低头避开她的注视。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康晋纶冷淡的说。   此刻袁裘儿也看到了他,眼睛陡地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还朝他开心的行礼,没想到一名客人正巧起身,迈开步伐要离开,她傻乎乎的向前走,就绊倒了,一个踉跄便往前摔,眼看就要撞向另一桌客人,而桌上还有刚送上的热腾腾的汤品。   下一瞬间,一道如闪电般快速的身形飞箭而出,迅速的撑住了她前倾的身子。   她眼儿眨啊眨,瞧见挡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康爷!   “笨手笨脚的,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丫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耐性,这一次他要是没挡住她,她不只会烫伤自己,也会烫伤客人!一想到这里,他凶巴巴的吼了她。   原本热闹的客栈立即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他。   “对不起,爷,下回我一定会很小心。”她急点头道歉。   这一点头,又撞上他的胸膛。他眼里冒火,直觉想用力推开她,但一思及她可能又会撞到哪里,手猛地一缩,轻轻推开了她,但出口的话警告意味浓厚,“你给我好好的走,每一桌都有热汤!”   袁裘儿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爷真是个大好人,原来生气是因为担心我或客人会受伤,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在说什么?!他脸色丕变。   没想到她却笑得更开心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着感激。“老天爷真的对我太好了,我弄砸了爷辛苦筹备的厨子大赛,爷却以德报怨的收留了我,让我白吃白住还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来报答爷的。”她双手握拳的加重语气。   康晋纶瞪着双眸熠熠发光的她。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一片静寂声中,啪的一声,不知是谁鼓了掌,但这一声像会传染似的,突然有更多人加入,一时之间,掌声此起彼落,响彻福满楼。   康晋纶顿时窘迫不已,这辈子,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偏偏袁裘儿脸上的笑太真诚、太炫目,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现场庄泰拍手拍的最大声,反观杜琬芝拍得有气无力,满肚子委屈。那个蠢丫头凭什么赢得众人的注目?!   哼!她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从这一天开始,袁裘儿沦为最忙碌的小伙计,杜琬芝更忙,她得在袁裘儿还没有做完上一件事时,就得想出下一件要她做的事。   每天袁裘儿都有忙不完的杂事,但其实吴管事、庄泰和其他伙计们,都竭尽所能的帮她躲开杜掌柜,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   但毕竟杜琬芝是一人之下的掌权者,只要吆喝一声,就能将她叫到面前,插腰狠狠数落一番,诸如碗洗的不干净,再洗一次,地扫的不干净,再扫一次……   但袁裘儿神经超大条,又乐观、开朗,面对杜掌柜刻意的刁难和欺侮,她甘之如饴,不但奉行重做,还向她说“谢谢”,让杜琬芝气的差点没吐血。   而主子康晋纶则拜她之赐,莫名其妙成为一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她逢人便说她又多好,从然别人心中存疑,但一看到她认真又诚恳的感恩神情,于是渐渐信以为真。过去众人眼中那个个性清冷、只扫门前雪的男人,慢慢成了众人眼中的大善人。   他很不习惯,连在街上走时,面对那些不同于过往的热络眼神,他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康爷,要回去了吗?”庄泰看向与庆王爷谈完话的主子问,一边不忘瞄向那些停下脚步跟主子笑着挥手的百姓们。   只见康晋纶没有任何响应,只是一言不发的坐上马车。   吴汉朝庄泰点一下头,也坐上马车,车子随即答答而行。   “爷觉得困扰吗?”   “什么?”他原本半合的眼眸睁开,看向从小看着他长大、为康家奉献了大半辈子,没有娶妻,成了他最佳助手的老管事。   “袁姑娘。”吴汉笑着问。   “那个笨蛋能困扰我什么?”他说得云淡风轻。   “她最近工作量不少。”吴汉刻意说了这句话,就看主子的双眉拢紧,在回满福楼的路上,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2章(2)   一抵达满福楼门口,康晋纶的目光直觉的搜寻一个圆圆的身影,却没看到。   倒是杜琬芝一脸温柔的迎上来,“爷,回来了。”   他淡漠的点头,跟随在后的吴管事跟庄泰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眼,眸中满是不以为然。   “那颗球呢?”康晋纶问道。   “她?!”杜琬芝想装蒜也装不得。这伙计、仆佣数十人,但有“球”这谐音名字就那么一个“应该在厨房忙吧,庆王府这次的王爷寿诞席……”她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厨房里,众人各司其职的忙碌着,大厨站在吐着红色火舌的大炉子前炒菜,汗水淋漓,脸如关公般通红,不时以袖子抹去汗水。   康晋纶的目光迅速落在窝在一角的袁裘儿身上,他的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立即往她走去。一到她身前,就见她低着头,正忙着洗过晚盆,那十根手指头干干净净的,丰润有肉、短而匀称,跟她的人一样,圆圆的。   不过,在其他人都暂时停下手边工作,跟他行个礼,才继续做事后,她仍然没抬头,依然埋头苦干的刷洗锅子。   莫名的不悦涌上心头,他从来还不曾让人这么忽略过。但他在乎的似乎不是这个,可一时之间,他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   袁裘儿只注意到有双黑皮靴杵在一旁久久不走,在她脖子发疼时,也只是稍微抬起,转了转,又低下头继续洗锅子。这锅子她已刷的亮晶晶了,但还不合掌柜的标准。   这颗笨球,不是抬头了,还是没瞧见他?!终于,他忍不住生气的开口,“你没有看到我吗?”   咦,爷的声音?她猛地抬头,一看到是他,不禁愣住,“爷怎么来厨房了?”   “我来很久了,是你太忙,没空注意。”   “对啊,我只要专心做一件事,就没办法注意别的事,我爹常说我不能一心二用,当不了大人物,但他喜欢我当个平凡人。”一说到疼爱她的爹,她立即绽放最甜美的笑颜。   所有人脸色发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虽然甜美早已经习惯她的诚实与直率,但爷可不同。   他在等待这个笑脸吗?康晋纶怔怔的看着笑瞇了眼的她。不会吧?!他是着了什么魔?不可能!突然意识到众人都竖直耳朵,在等着他回些什么,他眼神转冷,大声命令道:“快做事!”   其他人立刻动了起来,袁裘儿却突然起身,咚咚咚的跑到厨师面前,拿了一个碗,又咚咚咚的跑过来,动作之灵活,让人忘了她其实身形颇圆润的。   他蹙眉看着那碗里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食材切边或赘余的小块肉。   “这可以给我吗?李师傅说这些都要丢到馊水桶里。”   “你吃不饱?”   “不是,是不想浪费食物,我……我曾沿街乞讨,就为了果腹。”   他定定的看着她,一想到那画面,心竟然揪疼了一下,脱口应允,“好。”   好?!厨房里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其实他们也想过,毕竟有些食材只要妥善处理,还是能烹煮出一道美食,但杜琬芝严禁任何人从厨房拿走如何食材,就算是客人吃剩抑或是未曾动过的佳肴,都只能进馊水的份。   杜琬芝说不行,他们也不敢,更没胆子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日理万机的康爷,没想到裘儿竟然开口问了,而爷还欣然同意?!他们还处在讶异中,但爷下一句问话更令众人惊愕。   “工作量吃重?”   “爷在关心我?”她笑开了脸。   他脸色募地刷白。他怎么可能关心一个女人!“不是,是怕你出乱子。如果做不来要反应,别出了差错,否则在加上一年白工!”说着,他突然转身就走。   他硬邦邦的口吻,再加上一张臭脸是怎样?!她一脸困惑。   但何止她,其他人更是难以相信——虽然康爷一向就事论事,但接连面对娘亲和妻子红杏出墙的背叛,对女人,他的确冷淡相待,或是心存厌恶。   因此即使杜琬芝凭自己的努力爬上掌柜之位,仍无法突破他的心墙,得到他的心。   众人看了耸耸肩又笑盈盈的做起事来的袁裘儿。他们有种感觉,康爷那道坚若盘石的心墙,好像被这颗圆球儿撞出了点裂痕来呢。   袁裘儿的确有一手好厨艺,甚至能化腐朽为神奇,那些碎屑的食材在她的巧手下,佐以当日没卖完的粥,变成一道百汇炖粥,不但人口即化,仍保有食材的鲜美,相当好吃。   留下来打扫厨房的人都尝过这道粥品,而每个人看到一脸满足吃粥的她,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是个不吝分享的好姑娘,越跟她相处,就会越喜欢她。   仔细想想,她每每看到康爷总是笑瞇瞇的,就算犯了错或是忽略了他,康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叨念几句就由着她去,这算是姑息?还是宠溺?也许……   终于,厨房负责切菜的黄明放下碗筷,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问:“那个,可以麻烦裘儿跟康爷说一声,让我也能带些不要的食材回家吗?我爹、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嘉鱲鱼。”   “是啊,我也好像要被厨子丢掉的碎蹄膀肉,我弟弟曾看着卤蹄膀流口水,我当哥哥的,也好想弄一点给她吃。”另一名负责洗食材的石松也尴尬的开口。   “好呀,我去问看看。还是直接问杜掌柜就好了?”袁裘儿直率的问。   没想到一群人竟异口同声的惊喊,“不要!”   接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杜琬芝绝对不允许,因为她刻薄又自以为是,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一晚,袁裘儿在自己的房间,注意到三更天是书房的灯火灭了,她立即咚咚咚的跑到主卧,快步到后方的浴池放了洗澡水。再出来时,正好撞见忙了一天的康晋纶已准备入浴。   他发现桌上有一小碗粥,“这是什么?”   “这是我利用爷给我剩下食材做的粥,我想也许爷饿了。”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他举步就往后面走。   “等一下。”她突然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她又露出憨憨的笑容。   “呃,我是想说,厨房用剩的零碎食材,从今以后能否都别丢掉,让厨房的人可以煮来食用,或是带回去给家人吃?”   一见他浓眉拢紧,她急急右道:“可以吗?不管是一小团碎牛肉或是一小块鳝鱼肉,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根本买不起,与其丢了,倒不如送给他们,这样既不浪费食物又能让人快乐,可以吧?爷。”   “是他们要你来说的?你会不会太多事了?”   “不会啊,因为我也想要,我不是贪吃,我有煮给大家吃。”怕他误会,她急忙解释。   他忙了一天真的累了,不想为这等小事再耗费心神,“就照你说的做吧!”   “耶,太棒了!”她开心的欢呼,向前一把抱住他,在意识到他身子一僵后,才惊觉自己踰矩了,连忙往后退饿,“对不起,对不起。”她脸颊泛红,心跳加速。   这家伙竟然投怀送抱!康晋纶被她吓了一跳,接着狠狠瞪着她,“快去睡了,明天不是一早就要上工。”   “是是是。”她急得连退数步,然后转身跑了,但没一会又跑回来,端起那碗粥,“不可以浪费食物。”   他瞪着端了粥就跑的她。那粥肯定入她的肚!他摇摇头,吐了口长气。这颗球的出现,让他的生命变得很不平静,这时好是坏?   但袁裘儿的不负众望,对在福满楼工作的仆佣们而言,绝对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从这一天开始,有更多人跳过杜琬芝,直接透过她向康爷请求一些事。   像是有急用,需要预支薪俸,需要告假几日,反正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拜托越来越多,可她有求必应,总是傻乎乎的跑去问,通常,不,是次次都带着满意的答案回来,大家简直快把她当成救世主,之后凡事都请她帮忙。   砰的一声,负责打扫上等厢房的老妇,不小心竟将一只古董花瓶给打破了。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我哪还得起!也不能被扣薪饷,一家老小都靠我在养啊,呜呜呜……”傅大娘马上哭得稀哩哗啦。   另一名丫环听了也跟着急了,一看到袁裘儿双手捧着晒干的被褥走了进来,眼睛马上一亮,“傅大娘,你快请裘儿帮忙,请她去说情,肯定没事的。”   “对啊,裘儿,裘儿要救救大娘啊……”   袁裘儿眨了眨眼,听完傅大娘的话后,义不容辞的点头,她俨然已成为仆佣们的救星了。 第3章(1)   但对杜琬芝而言,袁裘儿是半途杀出的程咬金。   此刻,她来到熹乐山房的书房,向康晋纶柔性抗议。抱怨袁裘儿的鸡婆,造成她管理仆佣上的困难。   本来那些仆佣们都敬畏她,甚至将她视为未来的当家主母,但自从袁裘儿出现后,一切都变了。而即使她刻意刁难,派许多的杂事给她,但袁裘儿丝毫不以为苦,依旧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豁达样,令她更为恼火。   相较之下,康晋纶显得很淡漠。   只有他清楚自己心态上的转变,不知道是否因为看惯了袁裘儿那张笑咪咪的脸,他原本一直以为杜琬芝是个美人,身为福满楼的掌柜,也适得其所,此刻见她神情带怨,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他却觉得不耐。   但平心而论,她是有理由怨忿的,因为从不干涉人事的他,的确插手管了。   杜琬芝试着挤出几滴泪,但生性刚强的她做不出来,“康爷不说什么吗?现在下人们没有下人的样子,客栈一打烊,就急着到厨房抢东西。”   “我们没有抢东西!”一个粉黄身影像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袁裘儿难得穿上亮色的裙装,虽说这是仆佣们合送的谢礼,但其实也不过是件修改过的旧衣裳,可穿在她身上却令人惊艳。   康晋纶不得不承认她让人眼睛一亮,瞧她扮嫩的脸上因为跑步而泛起嫣红,一双明眸因为激动而多了熠熠的怒光,也因为这样略带气愤的表情太少见了,加上一袭粉黄绣花、白色裙襦,她就像是将外面的金色阳光带进了屋里,整个人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他怔怔的看着她。   杜琬芝也一样看傻了,尽管她一直都很清楚这颗圆球相当耐看,很容易吸引目光。   “对不起,杜掌柜,我不是说你撒谎,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抢那些不要的食材。事实上,大家都好客气,不好意思拿,每次都留下不少,好让我煮成宵夜给大家一起吃。”袁裘儿一脸真诚,模样十分动人。   这不就是在说她撒谎!杜琬芝一双凤眼立即不悦的瞇起,“我看到的就不是如此。”   “不可能,不然,杜掌柜康爷打烊后多留一会看看。”   “我打烊后还得对账,赶忙将一天营收及账本交给吴管事,好转交给康爷,你以为我跟你们那些下人一样闲闲没事?”她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保证我们没有抢食材。”   “够了!”康晋纶从椅子上起身,一脸严峻的看向杜琬芝,“那些仆佣们在福满楼工作最少也有三年,我相信如果他们真的那么不懂规矩,你不可能留他们到现在。”   杜琬芝顿时语塞。   “这次我干涉了一些事,但是,近半个月来的营收并未因此而下降,反而还比过去更好。”其实他很清楚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全因多了好人标签的他,还有总是笑口常开的袁裘儿意外招来更多客人上门。   杜琬芝无法反驳,账目上反映出来的结果的确如此。   “这次争议就到此为止,你去忙吧。”他霸道的下了结论,杜琬芝就算还有一肚子的话,也只得咽下去。   庄泰刚好走了过来,看到她脸色发青的离开书房,觉得莫名其妙,但走进去,就看到袁裘儿双手合十的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造成杜掌柜的困扰,也让爷难做人,可是食物真的不该浪费,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都饿着肚子,做人要惜物惜福啊。”她认真而严肃的说。   他抿抿唇,“你在为我上大道理的课吗?”   “噗!”庄泰噗哧笑了出来,但见康爷冷眼一瞥,他立即忍住笑意,将手上从吴管事那里拿到的分客栈的账本放到主子桌上,“吴管事说他还在核账,但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所以,还要再一天的时间。”   他点点头,看着笑得尴尬的袁裘儿,“你呢?你又有什么事?”   经他这么一提,她才想到傅大娘打破花瓶的事,她稍加解释后,就急忙求情,“她是不小心弄破的,求爷别将她辞退,她会很认真工作的,不,她一向就很认真,真的,真的……”   这女人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他脸色一沉,“我有说要辞退她吗?”   “没有?!那太好了!”她笑咪咪的向他弯腰,“我马上跟傅大娘说去,我早跟她说了,康爷是很大器的人,绝对不会小眼睛、小鼻子的跟她计较的。”   他并不喜欢此刻的感觉,甚至有点反感,想跟她唱反调,但他太理性了,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何况傅大娘在康府工作少说也有十年,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辞退她。只是,她轻易就洞悉他的心绪与决定,还有甜甜的冲着自己笑的样子,他都不喜欢……   “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他喊住了转身要往外冲的她。   “因为我惹出的祸事跟她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而爷都能这么宽大的原谅我了,傅大娘不过是打破一个花瓶,会有什么问题?”她笑盈盈的回身,还自信的拍了胸脯一下。   原来是他宠坏了她——宠?!他浓眉一蹙。他怎么会用这个字?   “爷,你忙吧,我得赶快去跟傅大娘说,免得她提心吊胆。”她开心的向他行个礼,再跟庄泰点头粲然一笑后,转身奔了出去。   “该死!我话说完了吗?”他还在思索她的问题,她竟然先落跑了!他大可以叫庄泰把她找回来,不过他却不愿这么做。自己是哪里不对劲,怎么会让她吃得死死的?他咬牙喃喃道:“是我太自虐,还是她跟我有仇,怎么一天到晚都有问题,非得找个事来惹我生气不可?”   “不是吧,我看是康爷跟她有仇,每天不去烦她一下,就浑身不对劲吧!”   冷眼一瞪,庄泰才发现自己竟胆大包天吐主子的槽。   他嘴角微颤打哈哈,“多嘴了,哈,哈。”   康晋纶抿唇,“杵在这干啥?没事干?”   “没……有!有事,爷的马车我得去清理清理。”不能再白目了,没事也得找事做,开玩笑,爷的表情又转为冷峻了,赶紧闪人为妙。   不过真不公平,裘儿做什么事都成,怎么其他人就不行?但他不嫉妒就是了,因为她做的宵夜他也吃了不少,还吃上瘾了呢。   康晋纶恢复独处,一边看着吴管事核对好的账本,还有这几日,其他分店管事的书面呈报,他一一批示,忙了两、三个时辰后,却开始有些烦躁。   都几时了,那颗球不是该送来午膳?她应该知道他今天没有出门。   竟敢饿着他?!他放下毛笔,起身就要去找她算账,身子却陡地一僵——   不是吧,我看是爷跟她有仇,每天不去烦她一下,就浑身不对劲吧!   庄泰的话在他脑海响起,他立即坐了回来,俊脸上微微烧红。   叩叩。   敲门声响起,庄泰送来午膳。   “为什么是你?”他蹙眉,脱口问。   “爷在问裘儿吗?她现在跑堂跑不完,分身乏术,就请我送来了。”他边回答边看主子的神情,边在心理偷笑。   真好啊,如果由裘儿当主子的另一半,往后大家的日子绝对会更好过。   康晋纶看着面前丰盛的午膳,却没什么胃口,再想到他干涉杜琬芝的职权,等于是挺那颗圆球。那杜琬芝会不会刻意刁难她?   忙碌的午膳时间,康晋纶英俊挺拔的身影又出现在福满楼。   但怪的是,明明此刻座无虚席,但身为大当家的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事实上,康晋纶是气恼,而且最恼的还是他自己,他竟然连饭都顾不得吃,就走到这里来,就只因担心杜琬芝会为难裘儿。   他多心了!瞧瞧她,开心的这边送菜,那边打招呼的,跟不少客人都相当熟稔。   闹哄哄的客栈,众人边吃边聊,但有太多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也有许多的话题绕着她直打转。   “裘儿,我昨天听绣坊的叶奶奶说到你的事,真是替你难过。”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握着她那圆润的短手,拍了拍,“这样吧,我找康爷谈谈,帮你还钱,你来当我家的孙媳妇好不好?”   “不成、不成,裘儿是我先看上的,我已捎了封家书要人在江南的儿子赶回来,打算让他跟裘儿完婚呢。”另一边一名大娘立即将她拉过去,“瞧瞧她这圆圆的臀,肯定能为我们张家多生几个娃儿。”   “不对、不对,我说裘儿,”另一桌一名老爹急急忙忙的靠过来,“夏老爹可跟你说定了,我还特地找了算命仙来瞧过,你的运势从这一年开始变好,日后福气多、钱多多。”   “没错,瞧,你长得圆嘟嘟的,又有旺夫的命格,还有,”老爹的妻子也连忙过来,“你的笑容就像熠熠发光的太阳,让人瞧了,心情都亮了起来。我家只有一个男子,冷清得很,我可急着让你进门啊。”   “不对,她是我们先看上的……”   “是我!”   “不,是我!”   一群人当场吵了起来,袁裘儿被拉过来又拉过去,宛如拔河的绳子。   一旁的杜琬芝面带嘲讽,幸灾乐祸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康晋纶,心中冷笑暗忖,再让她打破规矩啊,瞧瞧,好好一家客栈如今变成让人看好戏的地方了。   “请你们别这样,别吵了。”袁裘儿又急又慌,脚步一下往前,一下又被拉往后,整个人都快打结了。   “这里可以吃饭、喝茶、住宿,唯独不是挑媳妇的地方!”   康晋纶冷飕飕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些吵着、拉着袁裘儿的长辈们才发现他也在客栈里。一瞧见他那张冷峻的眼,众人连忙松开她的手。   “你跟我来。”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就往客栈后方走去,她连忙向客人行礼,就急忙转身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不高兴,不!是非常不舒服,那些人把他的客栈当成什么了?   两人穿过客栈,步出厢房的院落,直接走到曲桥旁的亭台。   “你急着想嫁人?”康晋纶臭着脸问。   袁裘儿一愣,忙摇头,“没有。”   “如果没有,那些人怎么嚷着要你嫁?!”他冷硬的黑眸瞪着她。   她一脸无辜样,“我不知道啊,一开始是一个,后来变成两个、三个。”   “什么一个、两个、三个,”他火冒三丈的怒视着扳起手指头数只的笨女人,“一年约就是一年,时间没到,你哪里也不准去,听到没有?”   “当然、当然。”她一听,立即笑了开来。她本来就不想嫁人当媳妇,她想要的也不是一年约而已,她想留下来,多一年、两年,甚至是三年她都愿意。   他蹙眉,“你又在笑什么?”他都快气炸心肺了,她怎么还能当着他的面笑?   “因为我想留下来啊!”她率直的回道,那张粉脸笑得好开心、好动人。   他屏住气,望着这张笑脸,突然意识到,庄泰的话确有几分真实,他似乎会刻意去找她的碴,那么原因呢? 第3章(2)   一连几天,康晋纶显得心事重重。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不像先前那么爱找袁裘儿。   他是特意克制自己不去找她,因为他找不到解答。   只是,他不去找她,她还真的忙到见不到人,也因为如此,他一整天做什么事都不太对劲。   这感觉就像对她上了瘾,欲罢不能,莫名的想去看一看她。   但这是不对的!他不曾对女人动心过,在他二十八岁的生命里,曾让两个女人短暂进驻,一个是他不能选择的母亲,一个是六年前跟男人跑了的前妻两人,他因女人而受的罪还不够吗?   更何况此刻的他,几乎站在人生的巅峰,怎么可以让一颗球来打乱他的平静?   他是聪明人,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   他反复思索,是她坏了他的厨子大赛,其中的心血与金钱是无法计算的,因此,他对她的注意也只是商人的获利心态在作祟,他不允许她混水摸鱼,以免做了亏本生意,所以才会不时的盯着她,看着她。   对,只是如此而已……   “康爷?康爷?”   吴汉拿了几本他对得老眼昏花的账本前来书房,杵在门口站了好久,却见主子像木头人似的,站在花窗前一动也不动,他也只好跟着发呆,但站得他脚都酸了,主子还是没动,若他不出声,他这声老骨头可能得站一整晚。   康晋纶回过神,见吴管事走了进来,朝他点头。   “爷在想什么?客栈准备打烊,老奴要回家了。”   “没想什么。”他有些意兴阑珊。   “对了,爷有吃过裘儿的手艺吗?她做的小吃步骤虽简单,却清鲜浓醇兼备,就连甜点也很入口,爷虽然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可以考虑尝尝。”   他浓眉一蹙。吴管事跟着自己走遍大江南北,尝美食、寻名厨,嘴巴也变得极刁,能从他口中得到赞美,可见那颗球的厨艺了得。   吴汉再继续说道:“今晚好像要做饺子,大厨跟提供面粉的商家闲聊时,谈到裘儿是做宵夜高手,商家很豪迈的奉送两袋面粉,不少人特地留下来等着品尝。”   “是吗?”   “是,裘儿说饺子是她爹最赞不绝口的,绝不会有人后悔留下来。”   这么有自信?他倒是不信。只是,她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怎么要做宵夜却没有想到他?   吴汉又说了什么,他没有仔细听了,待人离开后,他也起身往客栈走去。今晚住宿的房客不多,但已关上门的一楼倒是可以听到不少谈话声。   毕竟已是休息时间,他选择从另一个方向绕到厨房。   “真的不必帮忙?”   他听到庄泰热络的声音。   “不用了,庄大哥,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很快的。”袁裘儿含笑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从另一道侧门走进去,正好见到庄泰从另一边走出去。   袁裘儿卷起衣袖正在做面团,瞧她额际、眉心、脸上都沾到面粉。   他的出现着实吓了她一跳,因为这时候的他通常都在书房忙碌,她才敢这么放心的留在厨房里做菜。   “爷饿了?不对,爷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还是准备要洗澡上床?我洗洗手就去放水。”她边说边将双手拍了拍,打算去洗手。   “不用!我还没有无能到连自己放洗澡水都不会,继续做你的事。”他正对着她在工作桌前坐下。   袁裘儿眨眨眼,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但时间愈来愈晚,专心的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一小堆面皮慢慢迭了起来。   他凝视着她,那张圆脸难得严肃,浓密卷翘的睫毛、粉嫩的红唇微抿,额上浮现几滴晶莹汗水,认真的模样十分令人心动。   咦,他怎么大喇喇的盯着她看?想也知道,她满脸面粉肯定很好笑,只是,她是怎么了?突然好想动手擦掉那些白面粉,不想让他看到丑丑的她,还有她的心跳如擂鼓,敲得咚咚直响,又是怎么回事?!   时间缓慢的流动着,静寂的夜,偶尔由外传来几声较大的笑闹声,随即又是一片宁静。   他凝望这她的眼神依旧,晚膳用得少,此刻肚子确实饿了。   见她将那些厨房剩余的碎肉混在一起,调了酱料,包成饺子,光看外表就觉得美味极了。炉灶上的水滚了,她继续忙碌着,不一会,一颗颗元宝似的水饺从沸水中被捞起,她笑逐颜开的装盘。   康晋纶等待着,他并非第一次从头至尾看厨师完成料理,却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厨师肚子完成。这感觉很微妙,好像自己也跟着参与,而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饺看来令人垂涎三尺,他的胃似乎更空。   她眉开眼笑的一盛好盘,端起来就要往外走,嘴上念着,“他们肯定饿了。”   他们?那他呢?他大为光火的脱口而出,“我还在这里,你没看见?”   “什么意思?”袁裘儿端着盘子,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她竟然完全没想到他?!他气得牙痒痒的,“你以为我很闲,站在这里看你这颗球怎么揉面团?”   真是可恶,那些零碎的食材,也是她来问自己能不能使用的,结果,她忙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完成,香味四溢,却急着请外面的人尝,而没有想到他!   该死的,她怎么老是不把他当一回事?这么不在意他啊?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出糗的她粉脸羞赧的泛红,正手足无措时,下一声更大声的空城计又高唱,她吓得赶紧否认,“这次不是我!”   是他!   他禁不住恼了,但看到她先是惊慌羞涩,后恍然大悟,忍不住想大笑的模样,他黑眸倏地一冷,迸出冷光。   接收到骇人的瞪视,她很识相的咬住红唇,将一肚子笑意努力的吞回肚子里,连忙拿一个碟子拨了近十五颗水饺后,连同一副碗筷送到他面前。   这还差不多。他冷哼一声,拿起筷子,看着她,“你也坐下来吃。”   “呃,可是外面……”见他又瞇起黑眸,她只好闭口,跟着坐下。   康晋纶夹了一颗吃了起来。一入口,就尝到浓甜的肉汁,饺子皮薄有弹性,肉鲜滑嫩,非常好吃,他一颗又一颗的吃下肚。   袁裘儿也夹了一颗,浅尝一口,但吃得好不安心,因为外面的人正在等她的水饺耶。   “还没好吗?”   庄泰摸着空空的肚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其他留下尝鲜的伙计们。他们一群人齐聚在外,就等着她的水饺,可怎么等了好久,闻到香味,就是没见到菜端上桌?   只是一进厨房,他就紧急止步,害后面的人差点煞不住撞成一团。   “爷?!”大伙不解的走进来,竟见到康爷坐在厨房里,原本等到快睡着的众人莫不吓了一跳,紧急的煞住脚步。   “爷慢用,我们先回去了。”庄泰向大家挤眉弄眼,要他们聪明点赶快闪人,偏偏有人的肚子很不争气,唱起空城计,而且还分成好几部和声,有高低音。   康晋纶起身吩咐,“你跟他们坐下来吃吧,等整理完厨房后,再送一盘到我房间。”   “是。”她开心的直点头,“你们快吃吧,吃完就回去休息,大家都累了,明天还要忙……”   “谢谢裘儿了。”   “不是谢我,要谢谢康爷,是他大方的让我用这些食材……”   康晋纶已经走出厨房,往熹乐山房走去,但调皮的夜风仍将他们的谈话吹送到他耳里。那颗圆球真的是一点自觉也没有!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有她才有熊心豹子胆敢跟他讨那些食材,也许正因为曾经身为乞儿,知道肚子饿的滋味,她更明白食物的珍贵吧!   因为她做的饺子太美味,从第二天起,她的工作又增加了,每晚得备妥一份宵夜给他,至于食材,他已事先知会杜琬芝,让她可以自由使用。   主子下令袁裘儿当然就乖乖的煮。殊不知,他藉此观察她的厨艺,若是她的厨艺上得了台面,他会重新安排她的工作,说不定不要一年,她就能撕了那张卖身契了。 第4章(1)   康晋纶的用心,袁裘儿不知道,杜琬芝却很清楚,不明白为何他独独对那颗球特别,一遇上那圆球儿,他就不像她所认识的人。   她不安极了,只能找更多的事给袁裘儿做,更加刁难她。   可想而知,待她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她表面振作起精神,做宵夜给大伙吃,可是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要另外再做一份宵夜给康爷,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选些快而方便的食材来煮,无法给他太多的惊喜,而这正是杜琬芝要的。   事实上,康晋纶的确是失望的,袁裘儿的东西虽好吃,卖相也佳,但似乎变不出别的花样。食材任她使用,是想试试她做不做得出较高级的料理,但一夜一夜的过去,她却始终没有做出一道令他满意的佳肴。   一夜辗转,康晋纶似睡非睡,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莫名烦躁感。   他终究是太看得起她了,是吗?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但四周仍维持夜得静寂。   他起身梳洗,步出房外。清晨的清冷空气瞬间沁人心脾,脑袋变得格外清晰。看来,原本打算让袁裘儿到庆王爷寿宴露一手的计划得放弃了。   他边想边走着,随即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扫地声。   刷!刷!刷!   他蹙眉,循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袁裘儿正抓着扫帚,扫着落了一地的落叶。   不知是四周太安静,还是太早起来,只见她猛打呵欠。一口又一口的白雾不断从她口中吐出,尽管呵欠连连,她的动作却很利落,不一会,已扫了堆进畚箕。   康晋纶站在原地看着她,只见她直直的朝自己走来。   她看到他了?只是,她何时变得这么有礼貌,边走还边点头的一路行来?   咦,好像不太对劲,与他的距离只差一步,不见她要停下脚步。“袁裘儿?”   他这一叫,吓得她惊叫一声,困盹的眼抖得一亮,在看清近在咫尺的男人时,瞌睡虫全跑光光,但已来不及了,她整个人撞了上去,还免费送一畚箕的落叶,瞬间下了一场枯叶雨。   康晋纶眼里冒火,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她拼命行礼赔不是,还笨手笨脚的替他拨掉身上的落叶,偏偏一片叶子卡在他发边的发,她只得踮起脚尖,用手去抽,却一不小心揪到他的发。   黑眸转为凌厉,她骇得缩回手,“对、对不起!”   虽然道着歉,但看到一片像花形的黄叶就夹在他发边,看来既突兀又好笑,她想笑却咬住唇憋住笑意。   他半瞇的眼中迸出冷光,“好笑?”   那威胁的气势与那朵似花黄叶的反差太大,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对不起……但康爷你、你一定要让我把那片叶子拿掉,不然,很多人会笑话你的。”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是因为她得努力的憋住笑意。   他抿唇瞪着她,但她含笑的脸实在太过灿烂了,令他见了,旺盛的火气莫名的消了。   此刻,另一名早起的下人提了桶水过来要浇花,刚好撞见这一幕,嘴角才往上拉,但一对上他冷冽的眼眸时,笑意一僵,惊惧的急忙行礼,匆匆离去。   见状,她始终放声大笑,旋即收敛笑意,但看得出来眼睛仍含着笑意。   原来如此……早晨的确能让人的思绪清明,他终于明白袁裘儿能让他迅速消火的原因。   从他又记忆以来,就未曾有人以如此璀璨的笑容看着自己,外人总以一种同情、甚至是鄙夷的眼光在看他,即便当时的他不过是个母亲红杏出墙,丢下自己跟情郎跑了的七、八岁男孩。   父亲因妻子的背叛,动辄得咎,他则学会了以冷峻的表情来武装自己,孤立自己,从不对外人敞心,就连年幼的孩子看到他,也因他的眼神太冷而害怕得嚎啕大哭,长大后,虽有人会对着他笑,但那些笑容里充满着算计,无关真心。   “其实康爷长得很好看,但真的不要一直绷着脸,这样很容易老。”袁裘儿不知道他内心的情绪波动,还煞有其事的笑着向他建议。   康晋纶仍酷酷的看着她,但他清楚心里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在她的笑容里渐渐融化,他却后知后觉,这是好是坏?   “请让我帮爷拿下吧,不然,到时别人看着你发笑,你可不能怪我喔。”   她一脸认真,双眼如此的纯挚……他沉默不语的伸手往发上一摸,打算自己拿掉,没想到那片落叶反而被他弄得更往发里面插。   “不成、不成,你看不到,还是我来吧!”她连忙阻止。   他抿紧了唇,这才点头同意她可以拿了。   但她长得太娇小,偏偏他又高头大马,即便她踮高脚尖伸直了手,还是无法顺利拿下,她脚一酸麻,冷不防地跌向他,双手下意识的乱抓,刚好贴向他的胸口,心脏扑通扑通的,她吓得缩回手,结果整个人往后跌,他及时的弯身向前,伸手揽住她的腰,这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要轻多了。   她吓坏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嫣红的脸庞,他直起身正要放开她,但她的动作更快,在他俯身时,顺手的抽掉那片枯叶,一切那么自然,一点也不突兀。   “真是顽皮,竟黏着你不放。”她退后一步,笑着把玩那片枯叶。   晨曦阳光在她脸上,更显现出她粉肌的细致无瑕,也清楚地照亮她双眼下的阴影。   他想到她刚刚猛打瞌睡的模样,“你没睡觉吗?”   他问话怎么没头没脑的?她不懂,但直觉摇头,“当然有,只是睡得比较少而已,但没关系,我可以的。哎呀,糟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再打混了!”   刷!刷!刷!袁裘儿重新开始扫地。   他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才转身回书房。她一向不懂得拐弯抹角,个性直率,所以,睡得少是实话,但依她的工作,到他书房收拾宵夜碗盘,回厨房清洗后,烧柴火、提热水回房间梳洗,最晚约三更天上床,不该如此疲累才是。   几天后,庆王府办寿诞宴席,康晋纶过府送上贺礼,袁裘儿、庄泰跟着外烩的大厨及奴仆过来帮忙。   席间,庆王爷举杯、相互敬酒,赞美福满楼有善良的好主子、勤奋感恩的好仆佣、更有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酒佳肴,还大大的赞美了他跟袁裘儿,在场众人热烈鼓掌,康晋纶却只是礼貌的点头,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袁裘儿的黑眼圈上,似乎比前些日子见到的更严重了。   在庆王爷游走于宴席间谈笑风生时,康晋纶看着她端上一盘东坡四喜肉,嘴唇还泛白,不禁蹙眉看着她,“你在厨房帮忙就好。”   “没关系,厨房人手够,是外场的人不足。”她连忙摇头。   “原来传言不只是传言,个性冷清的康爷真的会关心别人了。”   邻桌站起一人,举杯走到他身边,顺道将袁裘儿好好的看上一遍,突地一脸惊艳。   “原来是夏王爷。”康晋纶对夏定威打量的目光直觉不太舒服。   偏偏此刻庄泰端上了一盘江南脆皮鸡,一见到他,竟像好哥们儿般打起招呼,“夏王爷。”   “庄泰,好久不见,你看来一样健壮。”夏定威很豪迈的拍拍他的肩。   袁裘儿好惊讶。他可是王爷啊,怎么如此亲民?   夏定威一袭盘领窄袖袍,腰间束琥珀,脚蹬黑皮靴,看来俊逸儒雅,但识得他的人都知道他爱玩刀剑,街角的友人三教九流都有,从不曾摆王爷的架子。   庄泰一把将袁裘儿拉到他身前,“夏王爷,她可是京城当红的炸子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袁裘儿。”他稍歇口气,没注意到自己的主子脸色一沉,还笑嘻嘻的引荐,“袁裘儿,夏王爷是美食家,也是爱刀成痴的收藏家,他最爱的一把『太阿宝剑』,相传是春秋时,楚王命欧冶唆铸造,是无价之宝,也是目前他送出的最高酬金。”   “酬金?”她不解。   “是啊,只要任何人能找到一把旷世奇刀交给王爷,绝对重重有赏。那些钱多到可以养活上百个平民百姓。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夏王爷,你收不收菜刀?”他突然想到她那把最初引起混乱的菜刀。   “庄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场合?”康晋纶不悦的提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太忘我了,急忙点头道歉,赶往厨房走去。袁裘儿也说了声抱歉,要跟上去,但夏定威却一个箭步,挡住她的路。   “庄泰可是帮我做了宣传,我才有机会从百姓们那里获得两把上古好剑,他指的菜刀,让我看看吧。”   “看了也不卖,还是甭看了,王爷。”   她的嗓音软嫩清脆,听来很舒服,一双圆圆发亮的星眸,肌肤白里透红,真让人想咬一口呢!   “不卖?是什么稀世珍宝?我收藏的有神器、兵器,就是没有菜刀,我今天就得回江南,还是筵席过后我随袁姑娘回去瞧瞧。”   他煞有其事的建议,可吓坏她了。“不用、不用,就算王爷看中意,再多钱我也不卖,那是我爹留给我的传家宝,让我可以睹物思人的仅存东西。”   即使菜刀好好的放在她房里,但她的小手仍习惯的压在腰间,彷佛怕他的菜刀又被人抢了似的。   这令康晋纶看了有些不舍,忍不住挺身而出,“请夏王爷别捉弄她。”   他以眼神示意,她连忙行礼退下,但心里仍忍不住嘀咕,夏王爷真是怪得很,干么要看她的菜刀?   夏定威挑眉看着刚英雄救美的昔日好友,“是天下红雨了吗?”   个性爽直的他,对这名曾是邻居的友人其实有诸多不舍。   可惜康晋纶冥顽不灵、性子冷、自尊强,不愿接受他人的慰藉,在自己随父母移居江南后,两人就鲜少碰面,每回见面,不是他下荆南觅美食、寻名厨,就是他上京参加皇亲国戚的喜寿宴。   康晋纶自然听懂他的嘲讽,只是朝他举杯,喝完酒就回座位坐下。但夏定威却跟上他,一屁股的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真是破天荒,你竟然替女人说话!”   他抿抿唇,“她哪里像女人?不过是颗圆滚滚的球罢了。”   夏定威饶富兴味的看着他许久,久到他都要恼火了,才笑着起身。“这颗球可真了不得啊,可惜我家小妾要临盆了,我得赶回去迎接生命中的第一个娃儿,要不然,我肯定留下来小住。”   看他脸上保持着笑意,不像宾客,倒像主人与其他客人敬酒闲聊,那俊脸上的笑容跟袁裘儿竟有几分相似。   康晋纶抿唇起身又走往厨房。今晚,他的身份是客人,也是统筹筵席之人。   相关食材、菜单,都经他严选确定,上菜流程也由他主导,务求宾主尽欢。   在厨房里,他看着袁裘儿帮忙帮东忙西,还不时打哈欠。   当晚宴结束,他破例让她和自己一起乘马车回到福满楼。着小家伙早已累倒呼呼大睡,像只猫似地缩成一团。   她看起来真的好累,他的心涌现一股不舍。   这颗球可真了不得啊……康晋纶的脑海想起夏定威说的的。他若理性,就不该再去想,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马车陡地颠簸,她像颗球儿差点滚落马车,他伸手及时抱住了她,而她太困了,压根没醒,但身子本能的挪移到他的胸膛枕靠着,心满意足的继续睡她的大头觉。   她累得不可思议,直到马车停了,他一唤再唤,她才悠然转醒,但看来似乎没完全清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还不是的揉着双眸。   他抿紧唇,干脆揪着她的手臂,一个飞纵,就到了她的房门前,带她进门。   袁裘儿顾不得洗澡,一上床就睡了,完全不知道为她盖上被子的主子拢着浓眉凝视着她。他决定,明早要来问清楚她究竟都在忙些什么。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从床上跳起来,只来得及简单梳洗后,换了衣裳就冲出房门,差点就撞到来找她的康晋纶。   “早,爷,我去忙了。”   望着她急奔的身影,他蹙眉,决定找其他人问个清楚。 第4章(2)   一整天下来,他问了庄泰,还找了其他伙计来问话,这才发现,她要做的事比平常的仆佣都还要多得多。   一大清早先做喜乐山房的整理工作,在扫福满楼的庭院,然后,还得陪大厨到市场采买新鲜鱼货。一回到客栈,就得帮着清理食材,随意吃了馒头充饥后,又赶紧擦桌扫地,等客人鱼贯上门,她则忙里忙外的当跑堂、洗碗,午餐吃得匆忙,因为杜琬芝总会有事差遣……   她就像颗陀螺似地转不停,一直忙到店打烊,洗完碗盘后,还有夜宵要煮,虽然大家都要她别忙了,但她知道不少人等着吃,于是就撑着做,做完又赶忙准备他的,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拖着一身疲累回到房里休息。   “这次到庆王府,杜掌柜特意要她来,说她一人抵十人,而福满楼需要留多一点人帮忙,所以,她就拼命的帮忙做。”这是庄泰的话语。   难怪她会累瘫,她还得等他吃完夜宵才能过来收拾,时间就越来越晚。   此刻已是三更天,桌上是她为他煮的鲍鱼银羹已经空了,却不见她来收拾。   更夫又来敲了四更的铜锣声,他吹熄了烛光,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那颗球来收拾碗筷的时间几乎跟更夫打锣一样准,极少延迟的……   他抿紧唇,突然起身,穿上鞋子后,走出房门。   一来到她的房间,发现灯火通明,门落了闩,他只好站在半开的窗口看进去,床上空空如也,人呢?   看来知道爬窗了。他身子一蹬,飞身而入,就见小小屏风隔在另一角,他走了进去,脚步陡地一顿。   她竟然就在浴桶里睡着了!圆润的脸靠在浴桶边,温热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让她的脸颊泛着两团嫣红,身上肌肤如丝绸办滑腻,酥胸半露,春光无限,引人遐想。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连忙转开头,拉了件挂在屏风上的外衣盖住她无边春色。   “起来!袁裘儿!”   他一次又一次的唤她,莫名的越叫火大,但就不知烧的是怒火还是欲火。   “谁?”她缓缓地睁开困顿的眼眸。   一见到是康晋纶,她吓得立刻清醒,急急站起身来,“爷。”奇怪,怎么有水花?而且身子还凉凉的?她猛的低头一看,一股热气立刻窜上脑门,她下意识的缩回浴桶,双手环抱住自己赤裸的身子。   她亦迅速的背对着她,与“非礼勿视”无关,而是,她急忙起身的动作,让他瞧见了她诱人的曼妙胴体,一股沸腾而汹涌的欲望急涌而上,震撼了自己,他的呼吸微微不顺,该死,他真的太久没有女人了!   “上床去睡。”他沉着声道。   好惨!他看见她一丝不挂了吗?天啊,她整个人因羞涩而直往热水里藏,脸红心跳到一个不行,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该死,你要我把你抓起来穿衣服吗?”   威胁见效,她急忙拉着背巾从热水桶跳了起来,“不用、不用。”她一边瞪着背对自己的他,一边迅速的穿起衣裙。   终于——   “我穿好了。”但也好想哭,他一定看见了,怎么办?   他转身来,看她臻首垂得低低的,“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别想要我负责!”   粗声的丢了这句话,他开门离去,她则一脸震惊的瞪着他的背影。   真是见鬼了!怎么知道她的心里想什么?但没看见就好,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翌日上午,康晋纶就去找杜琬芝,与父母同住的她,此刻悠闲的在柜台后方的休息室吃着早点。   他没有浪费时间,连珠炮的将她要袁裘儿做的活儿一一道来,就见她脸色愈来愈白。   但她开口辩解,“我是替爷用人,被她破坏的厨子大赛,可不是赔钱几百两银子就可以了的事。”   “所以人尽其用?换做是你,你能撑几日?”他反唇相稽。   杜琬芝顿时语塞。   他冷冷道:“我要她进厨房当助理厨子,跑堂的事免了,上街购食材也免了,至于其他琐碎而不属于她份内的杂事,你也都给我撤了。”   她一愣,马上抗议,“可这不是破坏康爷的原则吗?绝不插手、干涉掌柜在人事上的管理与安排?”她不甘愿。   “京城的店是我一手做到现在的规模,如果你无法达到我的要求,也许我该考虑再接手。”阴鸷的黑眸冷冷看着她。   竟然威胁要收回掌柜之职?袁裘儿有这么特别,值得他这么做?她仍然不平。   他知道自己霸道,毕竟规矩是自己订下的,但是,她在这样操那颗圆球儿下去,她迟早会累到在浴盆里把自己给淹死!   不,也许他会先失血死亡,回想昨晚那一幕,她如水中芙蓉起身,丰盈的胸线及诱人的圆婰,让他差点喷一整夜的鼻血!   康晋纶深深的吐了口长气后,看向她握拳的手,明白她不甘愿听从他的安排,“你有异议?”   “我是,爷为什么对她那么特别?我一直待在这里,爷难道没有看见我的努力吗?”她喉头一酸,眼泛泪光。   “你现在是就事论事,还是转移话题?”他抿紧了薄唇,“我会找你谈,是因为你把她压榨得太过分,这纯粹是公事。当然,如果你『公报私仇』,那你的确不适任掌柜一职。”   一道冷光直射而来,杜琬芝心虚而脸色更白。她的确是看不惯她,才可以安排更多的工作给她。   “我知道了,就照爷说的,我不会再额外安排工作给袁裘儿。”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之间袁裘儿撩开门帘,身后还跟着庄泰。   “呃,对不起,我只听到刚刚杜掌柜那一句话而已,”她先跟脸色不悦的杜琬芝行礼后,才看向绷着颜的康晋纶,“虽然我不知道爷为何找掌柜谈我的事,可是,她很照顾我,给我更多的机会去学习,真的,客栈就只有我有。”   愚蠢的家伙!这不是愈描愈黑?杜琬芝气得牙痒痒的,很想掐死她。   “其实这样很好啊,她要求我把事情做更好,只是希望我更上一层楼。”   她好心替对方辩护,但停在当事人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而且我爹常说,打过霜的柿子才甜,杜掌柜是好心训练我,我很感激她,真的。”袁裘儿一脸真诚。   磨练当训练吗?他真佩服她的乐观。康晋纶摇头,“总之,事情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照做就是。”他严肃的眸光看向一旁憋笑的庄泰,“你又有什么事?”   “东大门的贾爷又带了人上门,一样说有些话想私下跟爷谈,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他请到上等厢房等侯爷了。”   庄泰语气中有不少的无奈。主子虽然娶过一次妻,但行情仍然搞得不得了,要攀亲的人实在不少,贾锡信就是其中一位。他为了把家中的闺女推给主子,一年又一年的上门拜访,好好一个闺女就这么蹉跎了青春,都已经一十九了。   闻言,杜琬芝微微变了脸色,明白贾锡信又是来谈亲事的。   “真是打死不退的家伙!”康晋纶抿紧唇,甩袖走出去。   袁裘儿搞不清楚状况,一如刚刚被庄泰拉来,这回又被他拉着跟上了主子。 第5章(1)   环境清幽的上等厢房里,年届五旬,蓄了八字须的贾锡信大喇喇的坐在红木椅上,喝着上好龙井。在他身后有四名随侍,到福满楼谈重要的事,当然也要摆点派头,只是瞧瞧,康晋纶走进来,竟然也摆起派头,找了几个人站在后头。   吴管事跟庄泰,他是识得的,另有三名小厮,再加了一名圆滚滚但长得粉雕玉琢的丫头,六比四,他的气势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康晋纶蹙眉看了袁裘儿一眼,似乎在问她跟来做什么?   没想到,她竟看得懂他的眼神,指了指庄泰,庄泰则又指向老管事。   吴汉这才尴尬的上前,附耳说道:“老奴希望爷别硬碰硬,贾爷是我们的米粮供货商,上次,爷的不娶让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所以,这次老奴自作聪明,爷或许可以暂时借裘儿一用。”   事实上,自作聪明的是庄泰和一大群厨房伙计。所谓旁观者清,他们都看得出康爷对裘儿的不同,此刻,贾锡信的出现,无疑是老天爷帮忙,只要康爷说出他婚事有谱,再指指裘儿,打一下烟雾弹,贾锡信还能不死心?   当然,他们会努力的弄假成真就是。   老管事一点,康晋纶即明白了,只是,庄泰的神态太过愉快。   他眸中冷光一闪,突然明白他们在玩什么把戏。看来这阵子他的威严不再,手下工作的人胆子一个比一个大。至于袁裘儿,他冷冷的看向她,她朝自己憨然一笑,他顿时明白,他顿时明白,她绝对是状况外的无辜第三者。   他撩袍坐下,她自动自发,立即为他端上了一杯好茶。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访客:“不知贾爷何故大驾光临?”   贾锡信抚须一笑:“我就知道康爷是大忙人,一定忘了我们签定的合作契约再两个月就到期了,新约的内容可得谈谈啊。”   “照旧不是?”   他一脸为难“这……恐怕不成。北方米粮欠收,江南又有不少农家改种棉、麦,来货减少,加上运费高涨,配合的粮商唉唉叫,这价格....”   “只要是合理范围,我没异议。这部分我授权给吴管事决定,你们慢慢谈。”康晋纶起身要走。这只老狐狸诓错人了,每年都找理由涨价,若非他供的米粮质量良好,他早就换人进货。   “等等,康爷,年轻人做事别这样急嘛!”贾锡信急忙拦阻他的去路,“其实就我们谈过的,我那独生女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康爷也娶过妻,还有一个跟男人跑了的娘、难以相处的爹....”   一接触到康晋纶的冷眸,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将在家里评论的话脱口而出。   他困窘的改口,“但我对康爷仍然相当欣赏,愿意把女儿嫁过来,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还谈什么契约,直接取货--”   “我没兴趣。何况在商言商,以这种政策联姻的方式要进康家门的滞销货太多了,了无新意。”康晋纶冷冷的截断他的话。   贾锡信闻言,脸色丕变。   吴汉、庄泰等人倒抽了口凉气。怎么爷还是一样这么直接?不,是更毒了,虽然是对方自取其辱在先,可是还是要给人家面子嘛!   “看来是我识人不清,竟愚蠢的要把掌上明珠交付给你。事出必有因,哼!冷漠冷血又难相处,莫怪你的妻子会受不了你跟别的男人跑了!”当众难堪的贾锡信恼羞成怒,脱口嘲讽。   康晋纶冷峻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盛气凌人的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我说难怪你的老婆跟人跑了!”气坏了,他摆明瞧不起他!再怎么说,他可是京城最大的米粮供货商,家财万贯,有多少官员要与他往来,他还不一定理呢!   “这位贾爷太过分了,干啥尽往我家爷的痛楚踩?”   气氛凝结,竟然有人跳出来,挡在康晋纶的身前,没搞清楚自个儿才多高。   但康晋纶看着在他身前的娇小身影,刚被刺痛的心竟涌上一种陌生的温暖。曾经,他有希望他爹能这样护卫自己,但却未曾等到过。   袁裘儿虽然仍搞不清楚状况,但她实在听不下去,挺身而出,上前站在爷身前护住他,却没想到自己一点气势都没有。   吴汉跟庄泰等人替她捏了把冷汗,毕竟此刻的话题是个禁忌,从来没人敢当爷的面提起,他们之所以没有强出头,也是因为主子天生的狂傲性子,没有他们插手的份,但袁裘儿啥也不懂,反而没有包袱的率性而为。   “你是什么东西?”贾锡信可火了。   “我才不是东西!而且,你才冷血冷漠又难相处!难道你不知道被留下来的人最可怜,才有机会让人欺侮吗?”这是她的亲身经历,父亲一走,她连老家铁铺都留不住,被硬生生的赶走,连娘的遗物也被逼留下,什么都不准带的离家流浪,途中还被人抢了包袱,只能一路乞讨……   想着想着,她突然悲从中来,眼眶泛红。   被留下来的人最可怜?康晋纶心弦一紧,怔怔的看着泪眼婆娑的她。   “康晋纶,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要一个婢女替你出头?”贾锡信瞧她眼中的泪水开始滴落,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听,急忙拭泪,忿忿不平的道:“他当然是男人,你不准污辱康爷!”   贾锡信皮笑肉不笑,“那就是你这个丫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故意出头,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才没有!”她急着否认,脸却莫名的红了起来。   没有?他鄙视的扫向她圆润的身形,“要当狐狸精,长得圆滚滚的,你还不够格。呿,我真是疯了,浪费时间跟你多话。”   “够了!”康晋纶突然举步上前,将她拉到身后。   他高大的身子如一座高耸的山,护卫着自己,她眨眨眼泪,发现视线完全被挡住了,但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和安全感涌上心头。   康晋纶一双黑眸射出凌厉锋芒,“贾爷求亲不成,却把气出在一个无辜女子身上,不会太没格调,有失风度?”   这一记冷眼,令贾锡信全身寒毛直立,但他不肯认输,“就算没有格调又如何?总赢过你吧,没规矩又没礼貌,这也难怪,是荡妇出生的孩子嘛!”   一壶茶水突然泼向了他,满脸湿漉漉的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拿茶壶泼他的小贱婢,扬手就要打她耳光,但高举的手却被康晋纶扣住,动弹不得。   他火大的喊,“还不动手!”   后面四名侍卫立即抽出腰上的刀,吴汉跟庄泰还有其他小厮也迅速上前,站在康爷两侧,狠狠的瞪着对方。   “我、我的手要断了,别打,别动手啊!”贾锡信脸孔因痛苦而扭曲,连忙要侍卫们收回刀子。   双方不再对峙后,康晋纶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下回上门,贾爷要记取祸从口出。”   “哼!我不会再上门了,而且,也绝不再供应米粮给福满楼!”他气坏了,自恃只有自己能提供最上好的五谷杂粮,脱口威吓。   “很好,我也有一样的打算,那就各凭本事。”康晋纶扬嘴冷笑。   贾锡信望着气势比自己更胜一筹的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等贾锡信一行人离开后,吴汉马上不安的看着康爷,“只有两个月时间,我们得尽快找到合作的米商。”   “会有办法的,不必担心。”康晋纶看来的确不担心,“动不动就让他掐着脖子,随他任意涨价,几年下来,我也已经受够了。”他抿唇瞥了眼在擦拭地上茶渍的袁裘儿,想了想,没说什么就朝门口走去。   一出房门,他就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我有没有造成康爷的麻烦?”   “没有,你不用担心。”庄泰出言安慰。   “那贾爷说的都是真的吗?包括他的娘、他的妻子都跟——”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裘儿,这种事不能拿来嚼舌根,这是爷最大的痛。”   “我知道啊!庄大哥,所以我才想知道。爷那么冷漠,一定跟这有关,我希望爷能快乐。”   为什么希望他快乐!康晋纶抿紧了唇,明知偷听他人说话时不对的,但他却像扎了根似的动不了,也不想动。   “也是,自从你出现之后,爷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跟你说,但你可别去跟爷说。”   “好,打勾勾。”   康晋纶站在窗外,从半掩的窗口隐约看到她跟庄泰打勾勾,吴汉则带着宽慰的笑。看来,吴管事也认为那颗球适合自己,所以才没阻止?   站在外面,听庄泰说着他的故事,七、八岁时,他娘为了情郎,抛夫弃子,留他被人嘲讽、讪笑。   吴管事更谈及外人及怜悯、鄙夷的目光看他,因为生性敏感,处在这样的氛围中,再加上老爷因颜面扫地,脾气变得阴阳怪气,他成长的日子就格外辛苦……   “难怪……”难怪他不好相处,也不爱笑,他心里肯定累积了很多的苦。袁裘儿眼眶盈聚泪水,一颗心不由得替主子难过起来。   吴汉接着说起他的婚事,“但爷的灾难还没完…….”   康晋纶听着、想着。是啊,他的灾难并未结束,在他二十二岁时,他爹自作主张的为他选了一名南方千金为妻,不顾他的反对,硬要他迎娶入门。   然而,对方骄纵刁蛮,他又忙于福满楼而冷落了她,不过半年,康家上演了旧起戏码--他妻子红杏出墙,这下父子全绿云罩顶!   “唉…..可怜的爷,他跟他爹感情原本就不好,之后就更糟了。”庄泰的声音换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他们三天两头就大吵,老爷离家出走成了家常便饭。”   “只是走不远,就回离福满楼不过两条街的老家而已。你很幸福,在来到福满楼之前,他们父子俩才刚吵过,还吵得极凶,依经验判断,没有两、三个月,老爷是不会回来的……”   吴汉跟庄泰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可是,”袁裘儿低头看着双手,算算时间,头一抬,“那老爷不是该回来了吗?”她来了快两个月了。   是,届时又有得吵了!康晋纶在心中苦笑,转身在熹乐山房而去。   没错,不过两条街之隔,康元坚像个孤僻老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老房子,外面发生什么事,他啥也不了,也不想知道,反正,有仆佣照顾生活起居,没有儿子在旁照顾,他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但真是这样吗?   他正无聊的窝在花园亭台里逗笼里的鸟儿。   募地,另一边的花丛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叶,你要去福满楼吗?”   “我想啊,可是现在肯定跟昨儿个一样又挤爆了。”   “是啊,一堆人都是来看传闻中的袁裘儿,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是啊,她勇敢又可爱,听说手艺也很好,但康爷还没打算让她掌厨,好可惜。我娘说,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有可能成为福满楼的当家主母。”   “若真是如此,那也很好啊。康爷是好人。”   “就是,贾爷太可恶了,竟说康爷是荡妇生的,就像袁裘儿所说,孩子可以选父母出生吗?”   康元坚竖起耳偷听,偏偏这两个丫头愈说愈小声,他的身子也跟着倾斜,终于,砰的一声,他摔落在花丛里。   “老爷,老爷!”两个嚼舌根的丫鬟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扶起他。没想到老爷头上还插了好几片叶子,就急着追问她们谈论的事。   原来,是贾锡信那边的人将当天发生的事拿出来偷聊,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愈来愈多人知道,好多人特地上福满楼,想看看那个捋了康晋纶虎须,现在又水洗米粮大商贾锡信的袁裘儿。   竟然有女人上前护卫他那个不肖子?这等大事,竟然没人告诉他!   康元坚立即出门。   果真,一出大街,那个圆球儿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每个人都说她好神、好勇敢、好有福气,自从她大闹厨子大赛会场,进入福满楼后,生意愈来愈好。   可恶啊,因为孤僻了点,大家觉得他不好相处,他也就懒得外出看他人脸色,没想到,竟错失了许多事。   当他出现在福满楼时,杜琬芝立刻上前,巧笑倩兮的问道:“老爷,您回来了。”   “晋纶呢?”他环顾座无虚席的客栈,努力在人群中找寻那颗圆球儿的身影,但却没有见着面生的。   “在厨房里,也许不久就有新厨子了。”她闷闷的说着,才一眨眼,眼前的老爷就不见了,她四处梭巡,随即面露不满--老子竟然跟儿子一样,往厨房去了! 第5章(2)   香味四溢的厨房里,康晋纶正看着处理香芋的袁裘儿,这几日,她的工作量骤减,他特地拨了空,让她占了角落的炉火,试菜。   很难相信她待在油腻的厨房里,竟然如此的怡然自得,她手上那把利落上下的菜刀,第一眼看到时觉得好不出色,熟料一旦动了起来,连其他厨子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把好刀。   她一边切,总会忍不住的侧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他对她真的愈来愈好了,还说她做的菜若能上桌,就升她当厨师,也许几个月后,他就得开始付给她薪俸了。   将食材放入汤锅,她转身要到一名大厨那里拿锅子,但地上有些湿,她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滑倒,还好康晋纶动作快,及时抱住了她。   她身上散发的女性体香钻入他鼻间,他的欲望瞬间被唤醒,这是最近常有的现象,只要他跟她靠得近一点,欲火就会被点燃。   敢情是他真的太久没有女人?还是那一晚她意外外泄的春光,凹凸有致的胴体勾起了他潜伏多时的情欲?   他的味道好香哦,有种她形容不出的干爽,她的呼吸不由得加快……   他瞪着她,她傻愣愣地回视,不敢乱动,但情况好像有点怪,他的呼吸好像变粗重了,“爷不舒服吗?你有点儿喘。”   她这一说,康晋纶才募地回魂,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她。   他困窘的放开她,她也手足无措,一些混杂在锅炉铲杓的笑声隐约响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暧昧气息,但随即被一道男声打破。   “你就是那个球!”康元坚的声音陡然响起。   众人直觉的回头,果不其然,上回才跟康爷吵得差点将屋瓦给掀掉的老爷回来了,每个人面面相觑,心想战火又要起了。   康晋纶神情募地变冷,“爹。”   “还知道我是你爹。”康元坚走到袁裘儿面前,“听说你有一手好厨艺。”   “是,老爷。”她尚未笨到康爷叫他一声“爹”,还不知道这名穿着一袭蓝色缎袍的老人是谁。更何况,他的五官轮廓跟康爷很像,只是脸皮皱了些。   “我肚子饿了,不管你在忙什么,全给我停下来,先做吃的给我!”他像个孩子一样,一手摸着肚子叫嚣着。   他知道自己若不出声音,儿子会马上走人,因为儿子根本不想看到他。   又来了,霸道的死性不改!康晋纶强忍怒火,走到她身边,“你就试着做吧,尽量把食物切细些,但要保留原味,我爹的牙齿不好,但他偏爱美食。”他看向臭着一张脸瞪着自己的父亲,还交代,“总之,你就想办法让他吃得开心又吃得饱,尽力即可,因为他实在很难讨好。还有,别在他面前扔弃食材,他可是不折不扣、锱铢必较的人。”   这么快就开火了?袁裘儿冷冷的看着他。   果然开战了!其他人心想。   康元坚点了点头,但表情看来很不悦,“对啊,我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样来,你也听到我儿子说的,我这老头脾气差、牙齿不好,太硬的不能吃,有弹性的也吃不得,煮得糊烂又会骂人,难伺候得紧。”他冷哼了一声,“所以,不管外面说得再好,你要当我家媳妇,还是得过我这一关!”   “爹喝了酒,又在胡言乱语!”   “该死的,我身上有酒味吗?”   两个男人朝对方大吼,同样脸色发青。   “呃,我煮、我马上煮。康爷,你先带老爷到厢房去等着,我马上煮。”嗅到火药味,袁裘儿连忙挤进两人中间,一下安抚左边,一下安抚右边。   厨房里的人各个觉得她勇敢过人,竟敢将自己塞进两只发怒的狅狮中间。   康晋纶冷着脸往外走,康元坚跟在后头,仍是吼声连连,“看看,你像个儿子吗?竟让老子走后头,你讨厌我啊,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   每个人都替康爷感到难过,他娘其实不差,温柔又美丽,但老爷确实标准的守财奴,不懂得体贴又只热衷于赚钱,最后终于失去了她。   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慨,袁裘儿忙着做菜,她一心只想塞住老爷的嘴,让他没空跟康爷吵架。   她先煮了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一道烫干丝,以酱料简单调味。   汗流浃背的完成后,她拿了瓷盘,装了碗白饭,将两道菜放上后,双手垫着棉布,将菜端了出去。   袁裘儿微笑的跟客人们点头,快步穿过一楼客栈后,来到第三间上等厢房,意外的,父子俩只是大眼瞪小眼,没有对吼。   “老爷,请慢用。”她恭恭敬敬的将筷子递上。   康晋纶不豫的抿紧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对父亲多差,所以一回来就嚷着肚子饿。   康元坚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两道菜。嗯,这圆球挺有两把刷子的嘛。   他抬头再看她一眼,就见她朝自己灿烂一笑,他心念一动,这笑容在不肖子的脸上绝对看不到。   他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嗯……味道咸甜适中,助味而不夺食材本味,该鲜、该脆、该嫩的都好入口,尤其是清炖蟹粉狮子头更是细嫩好吃,不太需要咀嚼就在口中自然化开,留下满口的香甜。这烫干丝更是不得了,一根一根切得极细,且粗细相同,刀工惊人。   在他吃的同时,注意到不肖子好几回要起身走人,但都被小圆球揪着衣袖要他坐着,呵呵呵……他在心中暗笑,也有治得了儿子的女人啊!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康晋纶也不怕父亲听见,不悦的瞪着揪着他袖子不放的袁裘儿。   “父子那么久没见面,你陪自己的爹一下是应该的嘛。”她顿了一下,小声的咕哝一声,“像我,能陪谁呢?”   原本想冒火的黑眸顿时熄了,但康晋纶的表情闷闷的。   康元坚没听到那声咕哝,但前一句话可听得清楚了。原来这丫头是站在他这边的呀…….外面的人都说她好,她还真的不赖,手艺好,脾气好,而且难得儿子听她的话。   他放下了碗筷,笑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见他很快的把菜吃光光,“老爷,还饿吗?我再去煮。”   “不用了,你过关了。”他咳了两声,吸引儿子的目光后,开口道:“既然我儿子喜欢你,就看个日子嫁进来吧。”   “我喜不喜欢她是我的事,请你不要一回来就像过去一样,干涉我的事。”康晋纶瞪着父亲。   “你这臭小子,我完全是为了你好,我一路走来听说她很抢手。”   “是,什么都是为我好,所以才找了一个…..”脸色铁青的他倏地住了口。   但这个话题吵了不下上千遍,康元坚怎么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怒声咆哮,“找了一个什么?说呀,说我找了一个爬墙的老婆,也为儿子找了一个,我这老子真行!”   康晋纶咬牙,硬是咽下了想吼回去的话。   他们就像两只负伤的野兽在对峙,气势惊人。过去,奴仆们遇到这状况,绝对是往外退,就怕被卷入这团大火中,但袁裘儿却反其道而行,上前劝架。   “我爹常说,做人要以和为贵,何况你们还是父子,为什么——”   “闭嘴!”两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朝她齐吼,打断她的话。   但下一秒,康晋纶又吼了父亲,“你凭什么叫她闭嘴?”   “那你又凭什么?她丈夫吗?”   可恶!他顿时语塞,浓眉不悦的蹙起,只能咬牙瞪向父亲。   康元坚也不枉多让,恨恨的回瞪。   “你们就别吵了,好不好?我也好想跟我爹吵一回,虽然、虽然……”袁裘儿哽咽,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我爹从没吼过我,我们从没吵过架……呜呜呜……”   两人脸色铁青。这意思是,他们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他们还有架可以吵?   “你别哭了,哭得我头都痛起来了。”康元坚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那会让他想到跟男人跑掉的妻子。   “对、对不起……”她抽抽噎噎的道歉,愈想愈心酸,斗大的泪珠开始滚落脸颊。   康晋纶深吸口气,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但看向她时,眼神就放柔了,“你先回房去休息。”   “可是……”她一走,他们不会像野兽互咬吗?他的眼神很坚持,她只好跟老爷行个礼,走出厢房。果不其然,她前脚才出去,两人又吵了起来。   “你真像你娘,只对别人好,就对我不好!”   “那你该反省,你对娘一点都不好,吝啬到近乎刻薄。”   “所以呢?因为我吝啬,她就应该跟杜管事暗度陈仓?”   “那是因为爹的脑袋里永远只有钱,也只在乎钱!”   “所以,她爬墙爬得理所当然?你这不肖子……”   吼声隆隆,互看彼此不顺眼的父子在在吵了快半盏灯的时间后,康元坚吹胡子瞪眼的走人,康晋纶则自行骑马外出。   这一次破纪录,两人见面就吵,吵得轰轰烈烈后,一天就鸣金收兵。 第6章(1)   月弯如桥,康晋纶直至晚上,满福楼快打烊才回来,此时客栈里还有半满的客人。   他俊美的脸上有着喝醉的红潮,身上湿透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康爷,你怎么会全身湿,还满身酒味?”   袁裘儿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好几个时辰了,一看到他从马背上下来,连忙上前搀扶,在柜台的杜琬芝一看到,也急忙放下账本,趋前扶他外,还瞪她一眼。   她只好放开手,陪在身后。   没想到康晋纶不让杜琬芝搀扶,甩开了她,蹙眉挥手道:“我没事,去忙你的。”   丢下这句话,他径直穿过客人,往后面走去。   吴汉听到主子回来的消息,急忙过来,袁裘儿也跟了去。   杜琬芝咬着下唇,正想上前,一名伙计就拿了银两来结账。   没有掌柜在,的确不成,这是这时是以来,她反复思考后感到后悔的事,这职务是她努力工作求来的,没有一丝侥幸,但她却没想到,也因为这个走不开的职位,她无法与康晋纶有更多时间相处、靠得更近……   袁裘儿跟着来到熹东山房的卧室。   吴汉将主子扶到房里后,他立即倒卧在床上。   “我去放洗澡水。”她马上奔到后面浴池放水。   庄泰也随即进来,和吴汉将几乎睡着的康爷搀扶到浴池。   袁裘儿也没机会闲着,她快跑到厨房,随意用了些食材,简单熬了粥,又快步端着食物奔向喜乐山房,一边还得注意粥有没有溢出来。   她战战竞竞地回到寝室,却见吴汉和庄泰正好从房里出来。   “爷洗了澡,人也清醒了,他要我们出来”。吴汉摇头,甚感无奈,只有老爷有能力把一向自制力很好的爷逼成这样,明明是父子,怎么吵得像仇人一样?   “我来照顾爷,你们放心回去吧。”   “那好,麻烦你了”。   庄泰有家眷,吴汉虽是孤家寡人,但还有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母亲在家,也得回去,她原就是伺候爷的,留她在爷的身边,应该是最好的安排。   两人放心的离开,袁裘儿则端着热粥进房,将粥放到桌上后,她走到床边,他看来好像又睡着了。   “爷?”她小声轻唤,一边伸手轻拍他的手,怎么皮肤感觉有点烫?在碰到他的手时,他立即张开眼,冷眼看着她。   “爷,我煮了粥,吃一点好不好?还有,你的身子有点烫,要不要叫大夫来看一下?”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像在哄孩子般的温柔,他的气色很差,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担心。   但他一点也不领情,“你管够了没?少管到我这里来!”   “可是……”   “对了!”他突然嘲讽一笑,“我忘记你什么忙都能帮。那你告诉我,我那个爹到底在想什么?从我娘离开后,他就猛批评她,把她说得一文不值,而我是她生的,我又算什么?”他哈哈大笑,但这笑声听来比哭还要教人难受。   她眼圈一红,“爷。”   “酒入愁肠,能解什么愁?”他嘶哑着声音苦笑,“我想喝醉,但没醉,却跌下了马,落入池塘。我策马回来,一路上反复问自己,我能选择生我的人,我该死的能吗?”   他好痛苦,她听出来了,一颗心为他疼着、痛着,圆亮的双眸已迅速浮现泪水,但她抿着嘴,不敢哭。   “别人用什么眼光来看我,难道我不知道?还要他来提醒我,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妻子?这是我的报应?是应该的?鬼扯,这都是他造成的!”   他太过激动,气血翻腾,胃突然一阵翻搅,脸色攸地转为惨白。   “但我不能恨他,他是我爹,他也承受了许多压力,所以把自己孤立起来,想看我,这过来,但看了几眼,又刻意和我争吵,转身就走,我知道他不希望由于自己的存在,让更多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他是笨蛋,我也是笨蛋……我们就像你这个傻蛋说的,被留下来的人最可怜……呕呕……”   他脸色丕变,突然低头吐了。她勉强扶起他,免得吐得自己一身。   但即使如此,他太重了,她差点因撑不住他而摔倒。   终于他吐完了,再次躺下,她则赶快拧了手巾,擦试他的脸,甚至还拿水让他漱口,又花了一段时间擦试地上的秽物。   她知道他是醒的,只是不想说话,而刚刚的酒后吐真言,让她得以窥知他的内心……   康晋纶没有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瞪着擦地的袁裘儿。她听见他心中脆弱的部分了!他一直放在心中的话,怕让人知道而瞧不起他的话,为何同她说了?难道是潜意识中,希望她能了解自己?   他轻叹一声,吐过之后,反而更不舒服。   “可以了,你回房去休息”。他突然对自己的脆弱生起气来。难道他渴望她的同情?   袁裘儿蹙眉,注意到他的脸色怪怪的,“你是不是染了风寒?脸有点红,我还是去……”   “不用找大夫,你走,我想独处。”   话语乍歇,杜琬芝走了进来,正巧听到他在赶袁裘儿走。“好一点了吗?康爷?”   “嗯,你辛苦了一日,也回去吧。”   他还是下了逐客令,当下杜琬芝神情一黯。   袁裘儿小声的提醒,“可是这里晚上只有爷一人,我的房间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爷要是不舒服,临时想叫个人,也没人听到。”   “你是在咒我吗?”他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但并不是厌恶她,而是讨厌自己刚刚借着酒意吐露脆弱的懦夫行为。   “不是,我是想说,我可以照顾爷。”   “不必了!全走开!”他厉眼一瞪,吼声一起,两个女人同时噤声、后退、再后退,直至出了房门,将门关上。   “还能吼人,应该还好。”杜琬芝苦笑低喃,但在看向袁裘儿时,表情转冷。   “你也回房吧,别留在这里顾人怨。”   袁裘儿在她冷眼相逼下,只得跟着她一道走。   走到她房门前时,杜琬芝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奴仆后,冷声冷语道:“我警告你,别想趁今夜这个机会去巴着康爷,他酒已醒,不可能酒后乱性。”   酒后乱性?!袁裘儿瞪大眼,红着脸急忙澄清,“没有,我没想做什么!”   她神情刻薄的睨视,冷声警告,“没有最好,康爷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女人太靠近他,你最好聪明一点。”   “我知道。”   “还有,康爷不是你这个低三下四的人可以拥有的,你不要有非份这想,徒增他的困扰。”她冷冷的又训了她一顿。   袁裘儿只能频频点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说一句,自己的心就像被人搥了一下,好痛好痛?   目送杜琬芝离开后,她垂头丧气地去烧柴火,回房洗了澡后,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真的不放心爷啊她看着房内的烛台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乍现,坐起身,拿了条薄被后,咚咚咚的跑回爷的房门前,用薄被包住自己后,靠坐在门柱旁。   她真的好聪明啊,如此一来,若是房内的爷发出什么声音,她都能及时进去帮忙。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寂静。   她先是打盹,接着忍不住困意,眼皮重重垂下,终究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干扰,她缓缓转醒,眼神迷蒙地望向声源,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由屋内传出来的,她睡意全消,丢下薄被,起身推门进去。   “水、水……”床榻上的康晋纶因为发烧而发出呓语。他好难受,不住地发出喘息和低喃。   他感觉到有人进房,那个人给他干涩如沙漠的喉咙几口甘泉,接送解开他单衣的衣襟,一次又一次用湿手巾擦拭他发烫着火的胸口和额头。   是女人吗?身上的手冰冰凉凉的,他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靠在自己身上,或许是之前她暴露在冷空气中,整个人都冰凉凉的,帮他着火般的身体降了温,不禁舒服地吁了口长气,将她搂得更紧。   袁裘儿一会儿拿水,一会儿换毛巾的,进进出出,忙来忙去,身上却只着薄薄的单衣,其实冷得发抖,而贴着他发烫的身体,就像偎头上暖炉,身子一下子温暖起来,令她眷恋得不想离开。   但男女授受不亲,可以这样吗?   康晋纶热得昏昏沉沉,依着本能搜寻她身上的其他冰凉处,发烫的脸甚至往她脖颈间埋,害她粉脸通红,还来不及推开他,他那热得发烫的双腿就緾上她的下半身,不安分的大手不只何时探进她的衣衫内。   不成啊!她羞得想挣脱,但昏睡中的男人力道大得吓人,她根本无法逃脱,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这儿摸摸,那儿磨磨,他的身体又热得像块烙铁,烫得她发冷的身子香汗淋漓。   她的发汗似乎让他感到不快,他竟然开始扯她的前襟,粗鲁地拉掉她的肚兜。她倒抽了口凉气,还来不及反应,他已停歇在她的高耸处,找到他要的冰凉。   老、老天,他竟然将她那里当枕头,她耳根发烫,不知所措地颤抖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叫醒他吗?   可他似乎神智不明,若唤醒他,两人不都尴尬?   时间以缓慢的速度流逝,她发觉他身上的温度渐渐退了,安稳熟睡,手的力道也小了,她紧绷了一夜的身子终于能挣脱他的箝制。   她站在床沿,整理被他弄乱的衣着,再望向床上熟睡的他,此刻的他看来无威胁性,还多了分稚气,更显俊美。   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天快亮了。   她不敢再眷恋这张俊颜,为他盖好被子后,便赶忙回到自己房里,小小地打一下盹就上工了。   天亮了?不,似乎已日上三竿,阳光热烘烘的。   康晋纶头微疼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环顾寂静的房间,却不见任何人。   不,不对,他有限的记忆中,有个模糊的身影不停的在他眼前挪移,昨晚高烧的体温让他下意识地偎向冰凉处解热,虽然那时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混沌,仍隐约记得那柔腻肌肤偎着自己,那舒服感和冰冷的感受,让他一夜好眠。   叩叩,敲门声陡起,就见杜琬芝端了早餐走了进来。   “爷醒了,今天气色看来比昨晚好多了。”她边笑说边将早餐放在桌上,“吴管事和庄泰今早都来关心过爷,但见爷睡得熟,就不敢叫醒您。”   那颗球呢?他直觉得想问,但及时咽下到口的问题。   她看着她如白葱般的手,“昨晚你在这里照顾了我一夜?”   她先是一愣,随即故作害羞地低头,承揽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对,因为我担心极了,虽然得冒着爷生气的风险,仍然守在门外,等爷睡着了,才进来照顾。”   是吗?他质疑地打量。怎么无法在她脸上寻到丝毫熬夜的痕迹?   她被看得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我伺候爷梳洗更衣,外头我请吴管事先帮我顾着。”   “不必了,你去忙吧。”   “可是……”   “去吧。”他很坚持。   杜琬芝只能先行离开,只是,她对袁裘儿更敌视了。没想到看似率直的她竟然使小手段,趁康爷睡着后进到他房里去。   康晋纶简单梳洗后,吃了点东西,就到客栈,指示庄泰去探望他爹,因为两人大吵过后,都会借酒浇愁。   吴汉见了主子,愧疚地说:“裘儿今天精神有些不济,看来是照顾了爷一夜,我们昨晚不该顺从她的意思,留她一人照顾爷。”   原来是她!他蹙眉,“她在厨房?”   “是。”   他随即往厨房走去。 第6章(2)   好困哦!袁裘儿边洗菜边切菜,呵欠连连。   几名大厨、奴仆注意到她脸上多了两轮黑眼圈,又见她不时地打呵欠,脸色苍白,都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她好想睡喔。想是这样想,袁裘儿仍振作起精神,挤出笑容回应,“没事。”语毕,她低头切菜,没一会,“啊!”话说得太快,她低呼一声,竟然切菜切到了手指头。   “你昨晚去当小偷吗?闭着眼睛都能切菜的你,竟然会切到手?”一名大厨见只是划到她的手指,是小伤,便放心开她玩笑,但一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进来,他马上回身,继续熬他的汤。   袁裘儿正要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手却突然被人抓住,她看向那双大手的主人,发现是康爷,她下意识朝他露出笑容,“爷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拖出厨房,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拉到喜乐山房,进到房里后,他才放开她。   她不安地看见那张床,一想到昨晚两人……她脸蛋发烫,只能告诉自己不能想,不能想……   “昨晚进房来照顾我的人是你?”   她眼睛陡地瞪大,一想到昨晚他厉声大吼要她跟杜掌柜出去,她怎么能承认?更何况两人还抱在一起……她咽了一口口水,急忙否认,“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真的是杜琬芝?他直瞪着她。   “不是!”打死都不能承认,只是他发现她说谎了?不然,为什么一双黑眸闪动着危险的光芒瞅着她,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只是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她看来的确很疲倦,但若照顾自己的人是她,为什么她不敢承认?怕他记得他抱她睡了一夜,甚至更亲密的行为?还是怕他毁了她清誉,她不想要他负责?   “我先去忙了。”她羞红了脸,却管不住自己的眼,忍不住又瞟了床上一眼。   很可疑!想落跑吗?他想也没想地扣住她的手腕,就像昨晚一样,将她拉往胸膛后,双双上了床。   她惊愕的瞠目结舌,心里直打鼓,“爷……”   “昨晚不是你?”   “不是,唔……”   突然,她感到有个软软和东西堵住自己的唇,她瞪大了眼,这才恍然明白,他用嘴巴封住自己的唇!她吓傻了,他却开始磨蹭她,再以舌尖引诱她张开红唇,让他的舌长驱直入,给她一个绵密缠绵的吻。   她无力挣扎,事实上,这个吻很美好,带给她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感受。   康晋纶感觉到她身子变得酥软,大手在她的身上四处游移,寻找昨夜熟悉的触感。这丝绸般的肌肤,柔软又充满弹性的感觉……   是她!昨夜被他箝制在怀里的人儿是她。既然证实了,他便该放手,但被挑逗的情欲却太过强烈,他需要感受更多……   在他终于以极高的自制力放开她时,她的脸色已像颗熟透的红苹果,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他胯下的亢奋。   她虽然单纯,但自小在铁铺中长大,来客三教九流都有,有时三杯黄汤下肚,男女间的禁忌话题便赤裸裸的聊了起来,所以她并非无知,此刻一张粉脸更是滚烫得几乎要冒烟,被她拥在怀里的身子早已完全虚软。   只是她很想问,为什么爷会对她做这些事?昨晚的爷意识昏沉,但此时他是清醒的,不是只有夫妻才可以有肌肤之亲吗?   康晋纶很难形容此刻的好心情。天知道,他二十八岁的生命里,从未感受到如此刻这般的喜悦。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他沦陷了,恋上她的笑容,恋上她的温暖。   他之所以执意证明昨晚拥着的人是她,究其原因,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可以再拥抱她的理由。   他抚过她的身子,吻过她的唇,她是她的人了,这个突然撞进他生命的圆球,已让他打破太多规则,却也让他牵肠挂肚,无法放开。   他的眼神好温柔,甚至带着宠爱,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因为这样的缠绵目光而心动。   “昨晚一夜没睡,小睡一下,晚一点再去做事。”   “可是天都这么亮了……”   “你不睡,我就这样陪你。”   她慌乱的猛摇头,“不、不用了,我睡。”   他黑眸含笑地起身离去。   但她怎么睡?她的手轻抚着还有点肿胀的唇,胸口此刻因呼吸急促而快速的起伏,心跳更是紊乱不已……   躺在爷的床上,眼昨夜一样温暖,有着属于他的味道,像被他抱着,好舒服,她的唇角微微扬起,甜甜的睡了。   康晋纶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没想到,袁裘儿却开始躲他。   能托庄泰帮忙的事,她就请托,有时候,庄泰出去办事,她便请吴管事帮忙,她还真行。   只要他一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就见她那双圆亮明眸开始往四处瞄,想找看看有没有可以就地掩护的地方。   这算什么?他成了洪水猛兽不成?还是她把自己当成登徒子、采花贼?!更可恶的是,她会对其他人笑、会热络招呼人,但一见到他,她却是公事公办、必恭必敬。   但其实康晋纶误会了,她的一切反应,只是害羞。一看到他,她的心跳就加快,手会颤抖,脸蛋瞬间通红,不得不躲,一来怕做不了事,二来若是让他人发现两人之间有暧味可怎么办?   最糟糕的是,每到晚上一人独处时,她就会睡不着,不停地搥枕头、换姿势,但怎么作都梦不到周公,满脑子只有他英俊脸孔,她简直着魔了,不躲他行吗?   康晋纶其实很忙,寻找合作的粮商并不顺利,一些较小规模的可能已经被贾锡信警告过,连报价都不敢,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大不了,就玩大一点,向外去寻找。   所以,真正让他烦心的还是那颗圆球。   她愈是躲他,他愈想找他麻烦。她仓皇失措、极欲逃开他的样子,简直像老鼠在躲猫,令他更想逮住她   就像现在,他一进厨房,就看到她腋下夹着砧板,右手拿着菜刀,左手拿把青菜,藏身到隔板后方,蹲在地上切起菜来。   他站在她身后,“怎么在这里切菜?”   “呃,那个……”她心一惊,支吾其词,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手突然拎住她的衣领,一手则及时定住她拿菜刀的手,免得她受到惊吓,不小心伤到自己。“把刀放下。”   “为什么?”   黑眸冒火,他是老板,她是仆佣,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她还怀疑?   见他板起脸孔,她只得照办。随即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到后面的储藏室,把她压在门后,她的气息立即骚动他的感官。   他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健壮的身体紧压着她,害她心跳紊乱,脑海浮现那个沉醉消魂的热吻……   “爷,我们这样不对,唔……”她的话未说完,他已俯身攫取她的唇。   天啊,他的吻像一把狂烈的火,烧烫她的全身,也瞬间烧毁他的理智,教她再次迷迷糊糊的瘫软在他怀里颤抖娇呤。   “……你讨厌?”离开他的唇,他呼吸仍然沉重。   她喘着气,摇头。就是这样才糟糕,她不但不讨厌,还浑身酥麻。   他想要她,她身上有他欠缺许久的温暖,一旦贴近,他就能感受到。   但她太稚嫩,他担心他熊熊的欲火会吓着她,只能逼自己慢慢来。   这个吻令她的粉脸涨红,尤其微肿的红唇,显得娇艳欲滴,让她看来更加可口,见她美眸里漾着迷蒙的情欲,格外地挑动他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欲望,“我已经放慢速度了,你得习惯,好吗?”   放慢速度?哪有,他吻她时可狠的哩,像要把她生呑了似的。   瞧她还傻愣愣地嘀咕,他差点失控地再吻下去。   她看出他的欲望,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她很清楚,她并不害怕将自己给了爷,而是对未知的情欲有些恐惧,但这么想,会不会有点不知羞啊?爷是喜欢她的吧?   满怀疑问的她,看来更为娇憨可爱,“什么都别想,只准想我,不准躲我!”   他霸气十足的下了命令后,愉悦地走人。 第7章(1)   袁裘儿很听话,她只想着康晋纶也不再躲他,但也因此给了他很多机会抱她、吻她,偏偏她容易脸红,有不少人已发觉他们之间很不对劲。   太多关注的目光,让她更是羞得不知所措。   于是在他“没有表示反对”的默许下,没两天,她就会做几道佳肴,走一趟康家老宅,探视康老爷,仗着憨厚的非人勇气,她渐渐地打开了老人家的心房。   “我爹常说,父女同心,其力断金,爷最近为了找粮商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老爷回来帮忙,不好吗?”   亭园里,阳光暖暖,康元坚看着笑容一样温暖的女娃,心里替儿子感到高兴,他比自己幸运啊!“我吃饱了,你回去吧,免得那个不肖子又摆臭脸给你看。”   “爷不会的。”他只会吻她,消消火。这么一想,她的脸就红了。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表现恩爱,老头子受不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催着提着洗干净的盘碗袋子,却还执意陪他聊天的丫头。   “老爷怎么笑话我呢?回去嘛,跟爷一起经营福满楼。”她这么努力的往这里跑,就是想让他们父子俩破冰。   “不用了,解释那里飘的不是饭菜香而是火药味,他讨厌我这老子。”   “没有,他需要你,他也会寂寞,每个人都希望亲人陪在自己身边。”   寂寞吗?他孤僻还不是寂寞惹的祸,只是……他看她一脸认真的神情,“他真的会吗?不会是你这死丫头随便丢个话来拐我回去吧?”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们明明互相在乎对方,为什么不把话说白了,反而浪费可以好好相处的时间?”她为两人感到惋惜,语重心长的看着他道:“时间是不等人的,你会老、会死。”   原本还听得很感动的老脸一沉,出声大骂,“臭丫头!你是不是那不肖子的口水吃多了,学会咒我了?”   又来了,怎么只能维持一会的平静?她急着起身,“老爷不要激动啊,我走就是了。”   康元坚看她提着袋子出了大门,绷紧的老脸突然笑了开来。“不肖子在乎我,是真的吗?那颗球儿是这么说的吧,她一看就不是在撒谎,哈哈哈。”   府里的奴仆们看到老爷仰天大笑的奇景,大伙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低头窃笑。   “笑什么笑?还不去做自己的事。我可是用钱请你们来做事,不是来看戏的。”康元坚吼声又起,奴仆们连忙动起来,但心中莫不希望着,下一回袁裘儿可以再待久一点,因为,只有她在,老爷的脸上才有笑容。   不过,当爹的在笑时,做儿子的可是颇闷的。   熙来攘往的街道,康晋纶像尊门神,杵在福满楼门前。   什么时候康爷也开始在客栈前招呼客人了?只是客人进去又出来,也不见他开口说话,倒是一双黑眸愈瞇愈小,似乎迸出了点火花。   终于,他看到了!   只见袁裘儿三步并作两步的一会跑、一会走、一会还停下脚步跟熟悉的客人哈啦两句。她走到福满楼前,还来不及喘一口,就被人扣着、拥着,迅速的上了停在客栈旁的自家马车,速度之快,令她不禁怀疑,有人看到她被带上马车吗?   熟悉的热度贴上她的唇,她还喘着气耶,而且就算马车的帘子全部放下,也还是在街上啊!   但康晋纶哪管得了那么多,他深深吻着这个离开他视线太久的圆球儿,强势的索取令他失魂忘我的甜蜜,吻到她紧握着袋子的手不由得一松,乒乒乓乓,里面的碗盘碎了,可一点也没有打扰到两人的亲密接触。   终于,他狂肆恣意的吻满足了,这才放开她,而她满脸羞红,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只是,每回吻完,他的表情都很好,怎么这会他还是端着一张臭脸。   “你又到老头子那里去了?为什么不搭马车?可以省不少时间。”他放开了她的唇,但仍拥着她。   原来……她笑了。“又不远。”   又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我说了算,你不懂吗?”   “好嘛,那下次你陪我去?”她这个谎言跟邀请他的次数一样的多,但他从未做到,她自然也没做到。   这颗球学聪明了,是他老子教的吗?他冷冷瞪她一眼,“做事去吧!”   她连忙轻拱着唇,怕让人看到她被吻肿的痕迹,但他冷光一扫,她不敢迟疑,连忙拿了袋子下车,但一听到袋子里匡啷声,小脸一苦。唉,又碎了。   “是。”店小二想笑又不敢笑。算了算,这已是爷丢给他的第二十五袋,厨房在这一个半月已经新进一批碗盘了。   康晋纶径自回到书房,与吴汉及几名负责采购米粮的手下继续议事。这一个半月,他们暗中进行了一些事,相信再过几天,对外放话说要等着看他们米粮短缺而营运窘迫、甚至不得不关闭福满楼的贾锡信会开始忙了。   时间流逝,客人进进出出,但福满楼仍座无虚席。   袁裘儿勤快的招呼着客人,虽然杜琬芝没指定她做跑堂,但也没规定不行,所以,一有空,她仍会帮忙。   此时,康晋纶离开书房,看着客栈内的情形,见到靠窗的几桌客人已喝得微醺,他下意识的走到那几张桌子边,以眼神示意要那颗圆球儿别滚到这里来,让其他伙计过来招待即可。   杜琬芝站在柜台后,收了银两,边以毛笔将收取的金额写在账册上,一双凤眼凝望着他,一颗心又揪成一团。他的目光永远只停在袁裘儿身上,每回她外出,进客栈后,总以手捣住略微红肿的唇,不想让人看到她被吻过,殊不知,这样反而更引人注意。   守在他身边几年,青春耗尽,如今不得不死心了吗?   她不甘愿啊!再说,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仍是有行情的啊!瞧,她风情万种的朝客人一笑,还是有男人红了脸。   但也有不看她的娇媚艳丽,喜欢单纯天真的客人,就像靠窗的那一桌。   “兄弟,你看看,袁姑娘粉嫩的笑脸,就像酥脆可口的佳肴,让人真想尝上一口。”   “就是啊,一看到她就觉得暖呼呼的,呵呵呵……”   康晋纶站在一旁,一听,当然不开心,他们若不是客人,他早一掌劈下去了,既然不能来硬的,只好来软的。“其实,那不是暖呼呼,而是肥嘟嘟,一咬下去满嘴油,最好别尝。”   “胡说!她那叫肥而不腻,香酥入味啊!”醉眼迷蒙的客人大声驳斥。   其他桌的客人笑着直点头,“就是。每天不来看她一眼,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看,她对我笑了。”   他半瞇起黑眸,顺着客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真看到袁裘儿在对客人笑。   他冷冷的以眼神示意,要她将嘴巴闭起来,没想到她竟然笑得更灿烂!   可恶!这家伙一点也不机灵、不识相,傻乎乎的对这边笑、对那边笑,牙齿白吗?!   他愈看愈不舒服,胸臆间的闷火愈烧愈旺,迈步朝她走去。   袁裘儿不知危险将近,正在为客人上菜。   “袁姑娘,我来接吧,这盘子太重了。”一名客人接过她端过来的八味拼盘放到桌上,得到的回报是一个令人炫目的美丽笑容。   “谢谢。”   “能为裘儿姑娘效犬马之劳,可是我的荣幸。”   客人的话才刚说完,才一眨眼,她就被康晋纶拉走了。   这一拉,又被他带到没有人的储藏室,途中穿过厨房时,已经有人开始偷笑,害她的脸顿时涨得红通通。   当储藏室的门一关上,他还没做任何事,她就急忙用手挡住他的胸膛,一手捣住他的唇,压低声音道:“别再吻了啦,很糗耶——”   康晋纶一把拉下她的手,咬牙切齿的打断她的话,“不准你傻呼呼的对别的男人笑!”   原来是她误会了。她粉脸涨红,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她连忙摇头,甩掉那奇怪的感觉,直率的回道:“但对客人要微笑啊,咱们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   啧!竟然还训他?!偏偏他又无法驳斥。他稍微用力,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天知道,他对她的占有欲如此强烈。   “我想吻你……”   在做到告知的责任后,他霸道的吻了她,抱着她的强健手臂将她软柔圆润的身子紧紧的压往自己的胸膛,情欲骚动,每一回都来得猛烈,也让他愈吻愈狂野。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即杜琬芝的声音传来,“康爷,你在里面吗?苏州福满楼的纪掌柜到了,说有好消息要跟爷禀报。”   虽然纪掌柜说不急,在厢房里候着,等爷忙完再谈,但她就是不想让爷跟袁裘儿在一起,能破坏他们的好事时,她绝不会放过机会。   袁裘儿被吻得浑然忘我,杜琬芝的话,她压根没听进耳,只是傻乎乎的吸气、吐气,欲平复急涌而上的沸腾情欲。   康晋纶退后一步,整个人没入阴影中,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看她确实很清楚,她那动情的模样,令他的呼吸更为浓浊,她已渐渐适应他的热情,也会依着本能回应他、贴近他、承受他火热的索取。   一旦米粮的事尘埃落定,再去一趟镇江,他跟她的喜事就该办一办了,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必再被他吻了之后,还得躲躲藏藏、怕人发现。   “康爷?你在里面吗?”杀风景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陡地上前一步,低头又吻了袁裘儿,这一记吻虽短,但很深情、很温柔,令她眷恋。她凝睇着他,他回以一笑,才转身开门出去,体贴的关上门,让她暂留在里面,平复激动的情绪。   她粉脸酡红,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悄悄给了他,是在他染了风寒的那一夜,她照顾他时?不,应该更早,在他收容她,一次又一次的对她好是,她的心就不知不觉的沦陷了。   纪掌柜的带来的好消息,翌日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福满楼在京城经营了好几代,江南、江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康家子孙守成有方,即使现任和上一任大当家的婚姻都不理想,可没有妨碍到他们财富的累积,尤其是康晋纶接掌后,扩展店家的速度之快及眼光之神准,各分店都是赚饱饱,黄金白银早已堆了好几座。   而贾锡信这两个月虽然不得不照原先合约供应上等米粮给康晋纶,但对方不断放话,小动作频频。   台面上,康晋纶似乎处于挨打的份,显得捉襟见肘,但台面下,他步步为营、积极行事,寻找其他管道。如今,一辆辆载满五谷杂粮的马车进入京城,驶进康家位于老家不远的一栋门庭宽阔的宅院。据闻,那是康晋纶在一个月前才砸下重金低调购置的,为的就是迎接车队上的货物。   为了永远摆脱贾锡信的勒索,他不惜多花点运费,跨城、跨县的去收购成本更高的米粮来供应福满楼所需,他还大手笔的砸钱要跨足米粮买卖,直接吞噬贾家本业。   反正有钱好办事,豆、麦、杂粮、米、盐、黍、菽等在大量进货后,就能压低成本。他为了一炮打响康家粮行的名号,还半卖半相送,长期订购还有优惠,不到半个月,贾家粮行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无招架之力。   福满楼原是贾家粮行最大的客户,不再续约,贾家已经损失惨重,更惨的是,还流失了其他大小客户,简直是惨兮兮。   贾锡信求助无门,又拉不下面子求康晋纶,遂将念头打到杜掌柜身上。因交货,他与杜琬芝多少有些交情,遂送金子、珠宝夜访她家,想请她代为说情,看能否停止损失。   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难得还有人看得起她,虽然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7章(2)   第二日,她一看到康晋纶上了马车,欲前往粮行,立即麻烦吴管事替她顾着柜台,她拉起裙摆,也急急的上了马车。   “你怎么上车了?”他蹙眉。   “我……”她咬着下唇,思索了下,“贾爷昨儿个上我家,希望我帮忙打个圆场,请爷给他留个活路。”诚实为上策,不然,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场。   康晋纶嗤之以鼻,“说得好似我去关他的店,想当初他自恃是第一大米商,价格随他涨、刻薄得很,少一文钱也不成,这时,他何不考虑降价求售?”   她看着一脸冷酷的主子,“爷不像过去的爷了。这次这么生气,还开了粮行,是因为袁裘儿吧?因为贾爷羞辱了爷,也羞辱了她,是吗?定是她煽风点火,要爷做得如此绝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贾锡信该赚的钱,我一分也不曾少给他,是他贪得无厌,而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至于,我怎么做,跟袁裘儿有何关系?!”   “怎么无关?我看她心机颇重,从她出现到得到爷的宠爱,仔细思量,她早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说起情敌,她就忿忿不平,顿了一下又连珠炮似的开始控诉,“不,还不只这些呢!爷的位置不也岌岌可危?下人们都快忘了福满楼谁才是正主儿,又有多少人直接越过我去找她处理问题?她根本忘了自个儿的身份,自以为是当家主母,还刻意讨好他人,藉以获得下人们的爱戴。”   康晋纶黑眸微瞇。她以为他忘记她曾经借由职务之便,欺负袁裘儿的事?   他冷笑,“那颗笨球要真有你说的心思就好了。”   她蹙眉,一颗心忐忑不安。这么听来,他是希望袁裘儿有那样的心思?   他是以马车暂停,再看向她,“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再客栈谈的,当然,拿人手短,就另当别论了。”   杜琬芝脸色陡地一白。   “下车吧,我还有事要处理。还有,”他口气更冷了,“有些事我不再提起,不代表我忘了,像是捡现成、把别人一夜照料的辛苦揽在自己身上,这跟拿了关说费用一样都是令人憎恶的。”   她身形一颤,羞惭的低头下车,不敢再对上他犀利冷然的黑眸。   见马车渐行渐远,她只能先反转回家,将黄金珠宝送回贾府。   “成不了事,抱歉。”   她还想要掌柜的工作,可她无法再康晋纶鄙夷的目光下做事,退回这些说项的钱财,她至少还能在面对他时维持自己的尊严。   贾府内,常去福满楼用膳的小管事在杜琬芝离开之后,好心的给了小道消息,“贾爷,你找杜掌柜就错了,你应该请袁裘儿姑娘帮忙。只要请到她,天大的问题都会没事,这可是福满楼的仆人说的。”   “是吗?”他眼睛一亮,再想到他们争执那天,康晋纶扞卫袁裘儿的神情……他不禁懊恼,显然当时两人就有谱了!   他找人问了袁裘儿的生活作息,知道她没两天就会送吃的给康老爷,于是亲自在门前站岗想拦截她,却迟迟遇不到人。   他还像个小偷般躲在马车里,守在福满楼外,也没看到她在客栈里穿梭。奇怪的是,就连康晋纶也像从京城蒸发似的,怎么都没瞧他出门?   这一天,他真的忍不住了,拉下脸进了福满楼,想找康晋纶亲自谈谈,希望他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没想到——   “贾爷,真是不巧,我家爷去镇江了。每年这时候,他都亲自前去选购珍贵的鲥鱼,进贡给皇上品尝,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吴汉不卑不亢的说。   是啊,是到了鲥鱼捕获的日子,他真忘了!“那,袁姑娘呢?”   “一起去了,也说不想任何人骚扰她,尤其是要找她说情的。”庄泰说得可得意了。他的爷简直是神算,可以考虑摆摊做生意了。   贾锡信的脸顿时垮下。欲哭无泪!   位于镇江的焦山,其实是长江中的一座岛,周围还有松廖山跟夷山,风景相当优美。   旭日初升,滚滚长河上已有多艘船行驶于江上,其中,一艘停靠临山河面,一旁是郁郁绿意,一边是灿灿波光,康晋纶拥着袁裘儿,凝睇着教人流连徘徊的美景,向她娓娓道出他要收购的鲥鱼有多么特别。   鲥鱼在每一年的谷雨过后,总会进到焦山口产卵,一旦孵化成鱼后,鱼群又再度游回大海。每年的定期洄游,让渔夫可以固定捕食……   “我带你来,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个画面。”他宠爱的看着她,一双美眸熠熠发光,听着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赞叹。   美!美极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鲥鱼被网在渔网里,鱼鳞白如银,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再加上汇聚在焦山四周江面上的大小渔船,樯桅如林,在一片湛蓝天空下,面前的这一切,美得如梦似幻。   没多久,他们来到码头,她看着他走入渔获市场,购置新鲜鲥鱼,再让随行的在地管事,安排后续的运送事宜。   但接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一趟行程,似乎没他说的来走走逛逛那么简单而已,因他惊人特别安排一名资深老厨子教她如何处理鲥鱼。   看似简单的鱼,在处理也极为简单,但要学会如何保持原味及口感的烹调,火候的拿捏就不容易。   老厨子教授,鲥鱼清蒸最佳,不去鳞,再加姜末、香醋,就是一道上等佳肴,但除此之外,炸、煎又另有不同的料理方式,她整整花了三天,学习如何处理鲥鱼。   “她很有天分,我想,应该能让皇上惊艳。”老厨子曾是御膳房的名厨,告老还乡后,开了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却总是座无虚席。   康晋纶看着憨傻的跟着老厨子的妻子享用鲥鱼料理的袁裘儿,“她对厨艺有兴趣,所以,我才特地带她来拜访您,不过,我可没打算让她去向皇上献艺,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这一点,老厨子明了。也是,万一皇上在欣喜之余召她入御膳房当御厨,这一对爱侣要见上一面就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在向老厨子包别后,坐上了马车。   “我们要回去了吗?”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突然回想起沦为乞儿时,一心想去投靠姑姑,还先写了封信去,可惜音讯全无,而后因缘际会来到了福满楼,一忙之下,竟忘了这回事。如今这里离扬州又更近一步,她应该去拜访姑姑,至少让他们知道,她过得很好。   “没有,还有下一站。”他故作神秘。   其实这一趟南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向她的亲人提亲。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诱导她谈了老家的一些事,自然也包括在扬州的姑姑,还有让她心心念念,想去将父母留下的东西买回来的愿望。   这些事,他都会一一为她完成,让她没有遗憾,放心的将她的终身交给他。   这样的想法很微妙,曾经几度厌恶女人的他,现在竟为了宠爱一个女人,费尽心思安排,就只为了看到她既惊又喜的灿烂笑颜。   不久,袁裘儿就发现每一次交通的转乘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譬如说,他们一到码头,就有船在等着,在他们搭船经运河往北到扬州后,也有马车在候着。接着,马车夫像是知道她姑姑家的住所,一路行驶到她熟悉的府邸前,只是没想到竟是大门深锁。   突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见到他们,他急拉缰绳,飞快的下了马背,上前,神情恭敬的拱手,“康爷,恕老曹晚了一步。”   “无妨,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平静的打断他的话,看着紧闭的大门问。   老曹是福满楼扬州分店的管事,受托帮忙找人。“启禀爷,袁虹的丈夫做古董买卖,却以赝品交货,东窗事发后,他抛弃妻儿自己逃了。袁虹因支付大笔的赔偿金额,入不敷出,卖了房子,于半个月前离开这里。”   “怎么会这样?”袁裘儿眼圈一红。   “请爷移驾到客栈,掌柜已备妥一桌酒菜要为爷及姑娘洗尘。”   康晋纶看着她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心中顿时不舍,他深吸口气,“不必了,我们转往下一个地方去,辛苦你了。”他朝曹管事点个头,拥着一脸难过的袁裘儿上了马车。   他将她抱到他腿上,她难过的依偎着他,哽声道:“姑姑跟表哥会不会跟我一样,落魄到得沿街乞讨?”   “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找他们,再说,他们若是跟你有一样的韧性,绝对饿不到。”她皱起柳眉,他伸手温柔的抚平,再拭去她滚落脸颊的泪珠,“要继续前往我们的下一站,还是随意逛逛?纷争都来到扬州了。”   听到姑姑的事,她何来游兴?她摇摇头,“下一站吧,要去哪?”   瞧她闷闷不乐,为了让她开心,他主动揭开谜底,“我们要去袁家铁铺。”   她起先还没意会过来,接着眼睛陡地一亮,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坐直了腰杆,一脸又惊又喜,“真的吗?真的是去我家吗?可你要忙的事不是很多?”   看她破涕为笑,一切都值得了。康晋纶温柔凝睇,“当然可以,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庄泰跟吴管事也是因此被留在京城。”   暖暖甜甜的情绪顿时充塞她胸口,还有更多感动。“为了我,全是为了我……我怎么这么幸运,能遇到像爷这样的好人?老天爷真的对我太好了……”   她错了,老天爷善待的人是他啊!是它让她这可圆球儿滚进他冰冷而晦暗的人生。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感激万分的泪眼,深情的吻上她的唇。 第8章(1)   情意深浓。   康晋纶跟袁裘儿间的甜蜜,随处可见,他们一路乘船由运河北上,过京城后,下了船,改搭马车,如此水陆交替,不过几日,已抵达辽东。   马车答答而行,她带着雀跃的心情,靠着车窗,望着熟悉的街景及风景,激动的热泪盈眶,心中有酸有甜。   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她突然一怔,拥着她的康晋纶注意到她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从掀开的马车帘子看出去,没想到,眼前竟成一片荒地。   袁裘儿呆了,慌了。怎么会光秃秃的?没房子、没林子、没田地,只有一大片空地。   泪水一滴滴滚落眼眶。不见了!老家的铁铺没了!她跟爹、娘一起生活的老房子没了!她爹娘帮她记录每年年长高多少的斑驳的老墙没了,一砖一瓦全没了!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康晋纶看了不舍得将她拥入怀里,她的泪熨烫了他的胸口,他恨不得将她揉进心坎,分担她的心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哽咽低泣。   他低声安慰,再掀开帘子,示意马车夫到附近问问。   此时,一名老妇正好走来,马车夫立即上前询问。   “这里的铁铺?哎呀,那个傻乎乎的袁丫头被地主李久给拐骗了,她也不问问我们这些老邻居,竟然半夜走人。”老妇直摇头,“这也要层袁丫头的爹人太好、太好说话,干啥一次缴一年的租金,也没跟丫头说,李久这才起了贪念,骗她说什么好几年没收租,要她付钱。”   老妇愈说愈生气,“那丫头笨到把家里的积蓄全给了李久,还被赶出去,可是人啊还是别贪心,袁丫头离开没两个月,李久就染了重病死了,这原本要建新房的地就这么荒废了。”说到后来,她不胜唏嘘。   这好像是……何大娘的声音?!原本偎在康晋纶怀里哭泣的袁裘儿突然抬头,他立即为她拉开帘子。   她连忙以手背拭泪,一看真是何大娘,边叫边下车,“何大娘!”   闻声,何大娘猛一回头,见到好久不见的袁丫头从马车下来,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随即眼泛泪光,“哎呀,你这傻丫头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我爹练习铁的炉子、打铁的槌子、工具,还有我娘的东西,李久答应会替我保管,等我有钱回来买,现下在哪里?”她小泪水决堤,愈说愈激动。   “你别急。”康晋纶从背后拥住了她。   何大娘这才注意到自马车上还下来一名挺拔的男人。他身穿黑衣袍服,一看就知是有钱人,他看袁丫头的眼神好温柔,袁丫头在他的安抚下似乎镇定了些。   “何大娘,请你回答裘儿的问题。”康晋纶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虽然带了个“请”字,这话里的命令语气和气势可不小,何大娘不怠慢,急忙回答,“这事说来诡异,那些东西,李久还真的留下来堆在厨房一角。当时还有工人在整地,可说巧不巧,那时候来了一辆很气派的马车,将我们眼中的废铜烂铁全载走了,李久还狠狠的敲了人家一笔呢。”   “谁会买走那些东西?”她真的不明白。   “听说是外地的,没人认得。”何大娘也不认识。   所以全没了……爹、娘的东西都没了!   康晋纶拍拍她的手,拥着眼泪汪汪的袁裘儿上了马车,再向马车夫点头示意,马车夫立即从怀中揣了点碎银谢过何大娘,驾车离开。   计划往往比不上变化,他静静的拥着她,一手轻轻揉着她的额前的发丝。原本这一趟远行,是想让她了无遗憾,没想到,反而让她更难过。   看着她一向都是笑容的脸上有泪水、有愁云,他心疼的将她拥得更紧,“不要难过,我会派人试着找找看。”   她摇摇头,泪水纷,“不用了。爹说过,很多东西会消失,只要放在心里想念就行了,但我就是舍不得。”她试着微笑,泪水却又沿着脸颊滑下。   她没有家了,原以为她还有机会回来这里,可是没了,什么都是没了   “别哭,你还有我,还有我。”见她无声哭泣,康晋纶不舍的安抚。   “我没有家了,呜呜呜……”她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有,我会给你!”这是他的承诺。   “你给我?”袁裘儿鼻头一酸,泪水滚落得更凶。   “是,你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妻,我们成家。”他深情凝睇。   热泪刺痛了眼眸,她无法压抑激动的思绪,又惊又喜,又哭又笑,还有更多的不可置信,“真的?”   “愿意吗?”他发现自己竟然屏息以待。   她心中狂喜,终于绽放了这一路行来最灿烂的笑容,“愿意,我愿意。”   数日后,康晋纶等一行人驱车返抵京城,得知贾锡信的粮行也在举行清仓大特卖,这虽然只是生意手段,但与过去相比,价位合理亲民多了,这次事件受惠的全是京城百姓。   莫怪乎,两人一在福满楼前下马车,就有不少人上前致意,感谢康晋纶搅乱贾家独大的米粮生意。   “果真是个大好人。”这是众人对康晋纶的评价。   不同于以往的淡漠以对,他微笑感谢,让众人瞠目结舌。   “总算回来了,真是个不肖子,你要上山下海,自己去就好了,干啥把我的厨子也带走?”康元坚得到小两口回来的消息,立刻乘马车赶来,一下车就先开骂。   “她不是唯一的厨子。”康晋纶意外的耐着性子说。事实上,是有双小手一直轻拍抚着他的手,要他火气别那么大,温柔一点。这一路上,她不时帮他洗脑,要他改变对他爹的态度,以免造成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我已经习惯吃她煮的东西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总之就是儿子的不对。   “别生气,老爷。”袁裘儿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康爷要我跟着下江南是为了您啊。”   “我?”   “是啊,鲥鱼正肥美,爷还请了一名老御厨教我料理,好让我回来时,煮给您吃。”这是善意在谎言,也是袁裘儿难得撒的一次谎。反正意思差不多,她学成后本来就会去煮给老爷吃。   胡说八道!他才没有这样的心思。康晋纶不以为然。可没想到他爹的表情突然变得怪怪的,竟还脸红?!   康元坚压抑着感动的情绪而老脸涨红。裘儿这丫头不懂得骗人,她待人总是诚心诚意,所以,不肖子原来这么有心在孝顺他   “好……鲥鱼该进贡给皇上的已送进宫了,推出的鲥鱼宴也卖得极好,但我特地要厨房留了几条不卖,裘儿可以去煮一煮,我们、咳、三人一起吃吧。”他边说脸边往旁边撇,不是生气,而是怕自己失控,哭了出来。   康晋纶浓眉一蹙。   吴汉看出主子的困惑,立即上前低声解释。因为老爷天天来福满楼,看袁裘儿回来了没,这人来了,见群龙无首,就忍不住管了,毕竟是掌管过福满意楼的人,那股利落及魄力令人佩服。   原来如此!康晋纶看着略显不自在的爹。他记得爹要自己独当一面,是因为他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胜任……这么说来,爹是刻意退出,给他机会证明自己有实力经营福满楼?!   多年的心结突然解开,原来,爹是用另一种方式在爱他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看向等他示意的袁裘儿,他点点头。   她立即笑开了脸,“我马上去做。”   康晋纶看着他爹,温声开口,“爹,我们父子喝一杯吧。”   “好!喝一杯!”康元坚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梗住,只能哑着声音说。澎湃汹涌的他,眼眶都湿了。   袁裘儿一进客栈,立即接触到杜琬芝冷漠的眼神。   她尴尬向她点个头,快步的进到厨房,庄泰、大厨等其他仆佣一见到她,就先鼓掌,再恭贺她将成为福满楼的当家主母。   “你们怎么会知道?”憨厚的她完全没多想就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更让众人陷入一片狂喜之中。   他们怎么会知道?不!他们一点也不知情。   只是康爷独独带她同行,虽然一路上还有其他奴仆随行,但康爷对她的心思还不够清楚吗?   杜琬芝站在厨房门口,见她脸红通通的接受众人的恭贺,再转头看向另一边难得没有火药味的父子档,不禁苦笑,其实,在康爷带着袁裘儿远行后,纵然心有不平,她也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   然而就在三天后,袁虹跟邵于砚这对母子却为她带来希望,时间就在客栈打烊前。   开始动手做深夜宵夜的袁裘儿被行程告知自己的亲姑姑带着表哥前来认亲,直接从厨房跑出来,模样有些狼狈,而他们不若她像的那般落魄,甚至是光鲜亮丽的,但自己在他们眼中,可就不太好了。   怎么油腻腻的?   珠翠环绕的袁虹怔愣的看着这像颗球滚出来的人儿,她是一眼就认出她来。袁裘儿小时就圆,此刻更是圆滚滚,几络发丝微乱外,额际细发上也有薄汗,面泛油光,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拿着大汤瓢,一看就知是个厨娘!   邵于砚长得斯文高瘦,对这圆圆的表妹是有印象的,虽然她看来油了点,但一如他记忆中的甜美动人。   刻意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袁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她看着袁裘儿一会后,眼泛泪光,姿势高雅的揣着罗帕,作势拭泪,“我可怜的孩子,姑姑实在对不住你,都过了这么久,才打听到你的消息,真是对不住啊……呜呜呜……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袁裘儿见状,完全傻眼,手足无措。   “裘儿,还记得表哥吗?”邵于砚的神情真诚得多,一见她似是而非的点头,开心的又道:“那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已有婚约,是指腹为婚。”   什么?在座的客人、伙计,甚至是杜琬芝都一脸错愕。这两、三天她与康爷筹办喜事的消息众所皆知,怎么这会袁裘儿竟有婚配了?   见情况不对,庄泰赶紧跑到熹乐山房向康爷通风报信。   “指、指腹为婚?!”袁裘儿震惊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是啊,裘儿。”邵于砚说完笑咪咪看向他娘。   “没错,当时,是你爹跟姑姑定下的,原本说好要亲自打个信物,但一忙碌下来,转眼几年过去了,却人事全非……”袁虹泪如雨下,再次用织帕拭泪,“你的事,我们听说了,所以才急着进城。我绝不可能让我哥的孩子被典当在这里做苦工。”   “什么意思?”   “姑姑要赎你啊,我们给钱,几倍都成,将你签的一年卖身契给赎回。”她说得口沫横飞,脸上满是不舍与怜惜。   袁裘儿却是脑袋一片混沌。姑姑不是入不敷出,还卖了房子还债吗?怎么现在一副家财成贯的模样、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婚事是怎么一回事?不,她已爱上康爷,准备当他的妻,一生一世相伴,这该怎么办才好?   “你说赎回?”蓦地,康晋纶冷冷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还跟着庄泰。   袁虹母子的目光立即转到他身上,见他高大挺拔,气势逼人,眉宇显露出的狂妄,令他们有点不安,虽然未曾见过康晋纶,但他们却可以马上认定他就是外人口中的康爷。   他走到神情慌乱的袁裘儿身边,给她一个安抚的沉稳眼神后,看向干练利落的袁虹,“要把她带走,得把所有的账都算清了,不是?”   “当然!当然!”她虽然尚未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人她是一定要带走的,不计代价。 第8章(2)   于是康晋纶开始算账,并要老管家拿起算盘逐笔拨算。   一切的一切从袁裘儿毁了厨子大赛开始,为了追回一把破菜刀,她糟蹋多少上好食材、毁坏多少桌椅、餐具。另外,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吃、住,包括用的,费用又要几百两。还有,她做事缓慢,性憨傻,无形中得罪不少客人,害他们流失许多人,又是一笔庞大的损失。   长长的一串话,有形、无形的损失,再加上天价般的利息,她在福满楼这里欠下的帐高达数千万两,若还不起,保守估计得做到七老八十,才能离开。   康晋纶面无表情的说着,语气冷得令人发颤,邵于砚却是听得怒火中烧,“简直胡说八道,到时候我们来要人,她都垂垂老矣了,还能做什么?”   其他人早已忍俊不禁。他们怎么不知道她欠了福满楼这么多?简直成了惹祸精。更不可思议的是,老板何时改放高利贷?   “你们能做的,就是马上离开,要不然,就是抬来数千万两,一手交钱一手给人。”他的表情仍然平静,口气冷到令人发颤。   袁虹心中有底。果真如他们打探到的消息,这男人根本想自己占有袁裘儿,才故意刁难,这下怎么办呢?   袁裘儿眼见气氛凝滞,连忙走到姑姑面前,“其实我,”她羞涩的回头看了看康晋纶一眼后,又看向忧心忡忡的姑姑,鼓起勇气道;“我没在这里受苦,相反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也喜欢这里,所以姑姑不必为我筹天价的赎金,我也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早已是我的家。”   闻言,康晋纶眸中浮现笑意,客栈的人、仆佣更是笑咧咧开嘴,唯独静默的杜琬芝一脸失望。   “你听到她说的话了。”康晋纶看着袁虹说,而后目光落在袁裘儿身上,“你姑姑跟表哥远道而来,你带他们到上等厢房去叙旧,我叫厨房备桌酒菜,今晚就留下来休息。”   她顺从的点头,带着他们往后方厢房走去。   康晋纶吩咐过后,随即回书房工作。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袁裘儿就端了份粥品进来。   “怎么没陪着他们?还是他们睡了?”   袁裘儿摇摇头,叹了一声,“他们走了。”   他蹙眉不解。   她以手肘支撑着头,缓缓说明,“姑姑一再问我,真的不跟他们走吗?我拒绝,她有点不高兴,直到我跟她说,爷打算娶我为妻,她才惋惜的说她是真的想照顾我,不想毁了与我爹的承诺。”   “你有提我们去她家的事吗?”他突然问道。   她摇头,“没有,那种事会让她难堪吧?所以就没提了。”她没提的还有表哥一直表达想娶她的意愿,她直觉认为他不会喜欢听到这件事。   他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你真是善良。”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姑姑说,她跟表哥要去访友,过阵子会再经过京城,她要我好好想想,你是什么样的人物,日后肯定会三妻四妾,我真的要跟你过一辈子吗?”   那老女人竟然挑拨离间!他看向她,小脸充满担心。她不相信他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很烦恼,我真的有欠你那么多钱?”她愈说声愈小,当时她听到差点没吓傻。   “不相信?还是想让你姑姑付钱,你要跟他们走?”他胸口的闷火已经燃烧。   “当然不是,我一点也不想!”她低声咕哝着。   “那欠多欠少,你担什么心?”康晋纶的神情狂狷不羁,黑眸冒出了火。   “怎么可能不担心嘛!爷说的金额,我就算工作一辈子也还不完啊。”   丰润的红唇微嘟,引人无限遐想,也引诱着他,他低下头,倾身贴近她,喃喃低语,“怕什么?不是要用一生来还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吻上她的唇,打算先预借丈夫的权利,不然,这颗圆球儿的小脑袋不够坚定,再过一阵,也许是三、五天,她姑姑再给她多洗几次脑,难保她不会傻傻的被拐走。   他一直放慢步伐勾引她的情欲,让她习惯自己的需求,一趟远行,压抑自身的我欲望,只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   熟料有人上门抢人,既然如此,择期不如撞日,他要爱她,谁也不准带走她,她是他的!   狂热的情欲沸腾着,他炽烈的吻着她,以充满渴望的眼神凝视着她,一把抱起她,回到房内,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褪去了自己的衣衫,深深的吻着她。   袁裘儿被吻得全身瘫软无力,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自己何时一比一挂。她很喘,感觉到她的身体浮上一层薄薄汗,在两人缱绻交缠时更添激情。   他凝眸着她因激情而迷蒙的双眸,想与她合为一体,但她疼痛推拒,他只能压抑渴望,极尽温柔的安抚,攫取她的红唇,温柔又霸气的狂野吸吮,终于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后,再一次缓慢的占有她,一寸一寸引导她进入情欲波涛中,跟着他一起到达巅峰,在狂喜中释放自己。   她终于明白他曾经说的“已经放慢速度”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所谓的翻云覆雨、巫山云雨之乐,他一直都只在门口徘徊而已   康晋纶是行动派,也很勇于负责,在将袁裘儿吃干抹净后,他请了近日跟他关系不错的老爹挑黄道吉日,自己则带着袁裘儿上街,宣告对她的主权。   不管是京城大街的各式商店,还是巷弄狭小的胡同,只她多看一眼的东西,他即掏钱买了,再要人送回福满楼,只要她好奇的,他也一定带她进去好好看上一番。   认真来说,之前袁裘儿在京城的日子只有一个字“忙”字能形容,所以,她还不曾好好看看这个城市的模样,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像是蒸煮年糕店、烧烤童子鸡的专卖店,还是各式布料的绸缎店、一些杂耍赚盘缠的表演,她都极有兴趣,而宠爱她的康晋纶都陪在她身边。   他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用什么眼光看他,她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他带着她在绸缎店挑选苏绣布料,做一年四季的衣裙袍服外,还要店家手工制作一套全新的凤冠霞帔,金额无上限,务必要做到最好。   袁裘儿先是一愣,随即眼眸涌现喜悦的泪光。虽然他们早就说好了,但这等于是对外公开他们的喜讯啊!   店家这才回神,眉开眼笑的频频道贺,“爷要娶袁姑娘了,恭喜!恭喜!”   不过一个时辰,这喜讯传遍了大街小巷,全城百姓热烈讨论,有人说袁裘儿是康晋纶的贵人,瞧瞧他现在多受欢迎,事业更是再上一层楼;也有人说康晋纶才是袁裘儿的贵人,收留了当乞儿的她;但还有更多的人说,康晋纶该把袁裘儿那把破菜刀好好供着,当传家宝,因为两人的情缘是由那把刀开始的   两人的相遇相知到修成正果成了最炙热的话题,也让小两口后续的扫街购物受阻,不得不在众人的恭喜声中上了马车。   但康晋纶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男人爱做的事绝不是跟心爱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他潜伏的欲望早已蠢蠢欲动。   她注意到他黑眸变得深幽,隐隐窜出欲火,她粉嫩的脸颊顿时变得羞红,不自觉的舔了舔微干涩的唇瓣,这无疑是挑逗,他几近掠夺的吻上了她,压抑太久的情欲,令他的动作充满侵略,他将她锁在怀里,挑弄她每个敏感处,直到她娇吟喘息,直到她的衣服被他扯乱,褪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压上她   马车答答而行,帘幕里,春色无边。   过了好一会,康晋纶先回神,为双眼迷蒙仍陷情欲的她整理衣裙,她见状连忙坐起,赶紧坐起,赶紧接手自己整装,脸红通通的。她被带坏了,这是马车内啊,她竟然   稍微拉开车帘,福满楼已在不远处,她连忙深呼吸,却见他深情凝睇着自己,呼吸瞬间被打乱,脸蛋更红了,“爷。”   “叫我的名字。”   她结巴,“什、什么?”   “叫一声来听听。”他眼中带笑鼓励她。   两人如此亲密了,谁知她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表情一变,黑眸微瞇的迸出狠光,“我们什么都做了,我的名字你喊不出来?”   她困惑极了,“叫爷习惯了嘛。”   “是吗?那肯定是做得不够多,等习惯了,你就喊得出来了。”他边说边作势要做坏事。   她吓死了,福满楼已在眼前,人进人出耶!她急急的喊,“晋纶。”   他莞尔一笑。真好听!“再来一声。”   “晋、晋纶。”她又羞又觉得好笑。   他皱眉,“不顺,再来一次。”   她噗哧一笑,“是,晋纶。”   他笑了!这个笑跟袁裘儿的很像,是一个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灿烂笑容。 第9章(1)   杜琬芝笑不出来。康晋纶的喜讯一出,她已经够难过了,还得承受家人的责骂声,不敢相信,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   想来可笑,所有人,包括她家人、朋友、福满楼仆佣,他们的眼神各异,有怒气、有同情、有得逞、有愉快,让她纸落的心情更糟,每晚回家的时间更是一天比一天晚。她不想回家面对家中老父、老母,宁愿留在空无一人的厨房,不会有房客打扰,还可以谴责自己的野心,不甘愿当个传统女子,待在家相夫教子,如今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她相信很多人都认为她陷入此时的尴尬是自找的。   唯独袁裘儿,看见她时总带着歉意,在她面前还会刻意避开跟康晋纶的互动,贴心的不刺激她。   但就算如此,她也无法喜欢她,每每看到她跟康晋纶成双成对的走进来,她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般,抑郁难平。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输她?她曾经是乞儿,曾经大闹厨子竞赛会场,破坏康爷筹备三个月的心血,她也比她美、比她能干,甚至比她纤细……   但那又如何,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着,即使各忙各的事,也会心有灵犀的追寻彼此,在眼神交会后,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   这一切的一切,她全看在眼底。   就在刚刚,康晋纶要袁裘儿再复习一次,喊他一声“晋纶”,她羞涩照做时,他眼中的寄递与愉悦是那么明显,而袁裘儿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脸,那是一个她闯不进去的天地,即使她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   她受不了那样的亲密氛围,所以她逃了,逃到后院,不想看了。   “不好了!不好了!”   “好痛、好痛啊!”   突然传来一阵喳呼声,她直觉的拭去泪水,往客栈大厅跑去,途中正好见到下人们像火烧屁股似的四处乱窜。   “干什么?”她马上拉住一个慌了、看都没看到她的伙计问。   “杜掌柜,客人……出事了!”伙计急喘了几口,终于吐出话来。   杜琬芝连忙冲进客栈大厅,脸色丕变,只见用餐的客人们不是抱着肚子痛苦哀号,就是直往茅厕的方向奔,更有不少人已经在位置上大吐特吐。   怎么会这样?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快去找大夫,还有,爷呢?”   “吴管事去找大夫,庄泰到熹乐山房找爷了。”一名伙计赶紧回答。   她点头,一一查看每个客人的情况,发现他们有人吐、人人泻,多是肠胃不适。难道是食材出问题?   突然,在一阵混乱中有人开口了,“这么多人有问题,吃的东西又不一样,是被人下了药吧!”   “是啊,最近有人心情很不好,晚上打烊了,就留在厨房里,这件事守夜班的伙计都知道。”   什么?!她正扶着一名腹痛如绞的女客要往茅厕去,闻言忍不住抬头一看,竟发现有不少伙计以指责的目光看着她,她顿时恼了,“把话说清楚了,你们什么意思?”   “杜掌柜应该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有人大胆的说出来了,毕竟福满楼都开业上百年了,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胡说!你别含血喷人!”   “那为什么要留在厨房里不走?还一连几日,根本就是打坏心眼,想要玉石俱焚!”有伙计直接呛她,实在是因为她平常就很不得人缘。   “我没有,不是我!我是在厨房想事情而已。”看着客人们边吐边投射过来的不屑眼神,她急了、慌了,连忙澄清,“真的不是我!”   但没有人相信她。福满楼在卫生、食材的新鲜度上要求严格众所周知,也不曾出过乱子,为什么就在康爷传出喜讯的这个敏感时刻出事?   “把她抓到衙门去!”竟然有人喊着要将她抓起来。   就在她羞愤流泪的嘶声否认时——   “不可以!绝不是杜掌柜!”袁裘儿清亮的嗓音在一片闹烘烘中特别突出,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惊愕的看着她。   康晋纶站在她身边,却没说什么,几名大夫被吴管事找来了,目前情况客人第一,先安置并安抚客人的情绪,做适当的安排,没人再谈论刚刚的指控。   状况轻的,拿了药,还有压惊红包,各自回家;状况重的,就住下来,一切诊疗、食宿费用全由福满楼支付。   待所有客人妥善安排后,福满楼头一次在大白天就打烊。   厨房所有东西净空、打扫,衙门已有人过来了解相关问题,厨子们更在康晋纶的指示下,将已开封或可自由打开的调味品或汤类全数丢弃……   一阵忙碌下来,康晋纶、袁裘儿与杜琬芝坐在上等厢房里对谈。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暂时不必来了。”康晋纶对着脸色苍白的杜琬芝吩咐道。   倔强的她咬着下唇,委曲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直落。   “我相信不是杜掌柜做的。”袁裘儿主动替她说话。   但她不领情,咬牙怒视,“不必假惺惺,也许是你做的,好可以将我这根眼中钉拔除!”   袁裘儿急急摇头,“不是这样的。”   “被误解的感觉应该不好,你为何还选择当一名愚不可及的控诉者?不要再说了,你走吧。”康晋纶训斥的声音冷,脸色更冷,但话中的意思极为明显——他也不相信不是她,为了避嫌只能暂时要她停工。   她脸色陡地惨白,泪水掉个不停,羞惭不已的低头,夺门而出。   袁裘儿不忍的想再追上前去安抚,但康晋纶一把拉住了她。   “让她去吧,这件事得查清楚,如果真是有心人下药的话。”   她柳眉一皱,“你在担心什么?”她看得出来,他眼中仍有担忧。   “没有,我不担心,这不过是一件偶发事情而已。”将她拥入怀里,但他的确是不安的,若真是杜琬芝还好,就只是单纯的情绪发泄,就怕有人跟他结仇,像是贾锡信,刻意报复,那事情就复杂了,就怕下一回,丢在食物里的不是伤肠累的东西而已。   叩叩!敲门声陡起。   康晋纶放开怀中人儿,看着站在门口的庄泰,“什么事?”   “是裘儿的姑姑跟表哥,他们说跟裘儿有约,会请他们到客栈小坐,但他们说只是再来确认某件事而已,就待在马车里等裘儿。”   “我马上出去。”袁裘儿跟康晋纶点点头,再向庄泰点个头后,快步走出去。   她知道姑姑要跟她谈什么,而姑姑也知道自己的答案——她要留在京城,不随他们回扬州了。   她出了福满楼,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一旁,一名孔武有力的马车夫在一旁待着。   “好像是袁姑娘来了。”马车夫拉开帘子,车上果真见到袁虹母子。   袁虹关切的看着客栈道:“上来,我听说里头出大事了,是吗?”   袁裘儿坐了上去,就见到表哥朝她一笑。   “裘儿表妹,你看来更美丽了。”   这话不是奉承,袁裘儿有了爱情的滋润,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美极了。   “谢谢。”她点个头,便将目光落在姑姑身上,“是出大事,好在,没有人伤亡,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是,这回我们放的只是泻药,但下一回放的就是毒药了。”邵于砚突然冷笑道。   袁裘儿陡地一愣,脑袋有瞬间的空白,“……你、你说什么?”   袁虹小心翼翼的拉开帘子,就见马车夫跟她使个眼神,她放下帘子,表情也突然变得狰狞,“对,是我们做的!至于方法,当然说不得。”   这一说,母子便咯咯而笑,相当得意,因为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全照他们的计划,相信再过一段日子,他们又可以过富贵人家的生活了。   袁裘儿被他们母子神情瞬间的变化吓呆了,迟迟说不出话来。   “听好了,当个好孩子,跟我们走。当然,现在马上走,康爷可能会把我们杀了,所以,我们给你五天的时间考虑跟安排,之后乖乖的跟我们走。”   “走?”她呆呆的重复道。   “对,用任何你想得到的方法,只要别让康爷找我们麻烦就行。”   她不懂,缓缓摇头,“姑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   “原因我不会说的。总之,如果你出卖我们,也会有人替我们做事,届时,别说是京城的福满楼,江南江北的分店也都会出事。”袁虹厉声恐吓。   袁裘儿的脸色悚地一变,吓得频频点头。   “就五天,我们会留在城北的一家四合院,你若没出现,福满楼就会变成祸满楼,懂吗?”邵于砚邪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他僵硬的再次点头但心中满是疑。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裘儿心惊胆战的过了三天,满脑子都是姑姑丢给她的难题,但他们的动机,憨直的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也因此,她完全无法理会其他的事,诸如,已经查出厨房里的米、水,甚至一些调味料都被人下了泻药。   衙门那里似乎也锁定了特定人选,康晋纶要求厨房从早到晚,都要有人看守。   康元坚顽固的要当第一人,因为他不容许世代承继的福满楼蒙羞、遭人陷害。   福满楼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担心出大事。   深沉的夜,袁裘儿独自坐在点了烛火的房内,桌上摆了她最重视的菜刀。   她吐了口长气,对着刀喃喃低语,“她是我姑姑啊,一个是我表哥,是这世上我唯二的亲人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怎么办?我不想走啊!可万一福满楼出事了,我良心会不安的。”   袁裘儿这几日会跟刀说话,一来,康晋纶忙着揪出下药的藏镜人,天天匆促来去;二来,这事也不能跟他说,否则姑姑跟表哥会被抓。   “还没睡?”康晋纶推门而入,看来心情很好,但一见到桌上的菜刀,他一愣,“怎么突然拿刀出来?”   他困窘一笑,连忙将它收到皮袋内,旋转到柜子里,再回身看他,“只是突然想到爹、想到姑姑。”   “也想到表哥?”他顺口接道,边说边将她拉入怀里,轻咬了她的耳垂一下,低声威胁,“你后悔没跟他们走?”   她不觉得痛,只觉得麻麻痒痒的,“当然没有。那天就跟他们说清楚,我要留在这里。”那天她回到客栈,就是向他撒了这个谎。   “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唇开始往她的脖颈轻啄,这几天过得特别快又特别忙碌,有一大推事需要处理,他跟父亲、吴汉、庄泰等几个人熬夜找寻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并过滤进到厨房的每一个人,进行一对一的问话,明天,就可以以人追人,揪出可恶的幕后主使者!   “当、当然是跟你在一起。”她粉脸开始泛红,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但她按住他的手,“等等,你看来心情很好,事情有进展了吗?”   他埋首在她前襟,温厚大手仍溜进她衣内,感受她诱人的柔软,一边回答着,“明天就可以抓人了。”   她身子陡地一僵,双手推开了正想好好吃她一顿的康晋纶,“你知道是谁做的了?!”她的心陡地跳得好快。   “当然。”他再次将她拉入怀里,但她却挣扎着又退开,引来他的困惑。“怎么了?”   “是谁?”她屏息以待,害怕听到亲人的名字。   “当然是被我狠狠教训的人。”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我一开始就怀疑是贾锡信,只是没有证据,那只老狐狸不会认的。”   她暗暗吐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姑姑他们。   “但不只是他,就我们掌握到的消息,是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主动跟他接着,甚至提供泻药,”康晋纶轻抚着她美丽的脸庞,“贾锡信花重金买通了从他那里转到康家粮行的伙计,那名伙计趁着送米到厨房时,刻意支开了厨子,偷放泻药。”   “所以,明天逮到贾锡信,就能揪出给泻药的人了?”她担忧不已。   他蹙眉,“怎么了?你今晚怪怪的,你不希望抓到人?”   她急忙摇头,“当然希望。只是,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不然,干嘛针对福满楼而来?”   “裘儿,”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好严肃,“我知道你一向善良,但放泻药的人一开始就有害人之心,不管有没有任何苦衷,都不值得同情。”   “是,你说得对。”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但心里替姑姑跟表哥紧张死了。   康晋纶不打算让她的心思继续在这件倒霉事上打转,他们今晚话太多,该做的事做得太少,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的走到床边,将她放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眼眸、鼻子、红唇,以狂野的热情挑逗她的情欲。   罗帐内,响起她的娇喘声。   天空中,顽皮的星光闪动,夜,更深了。   晨曦微现,袁裘儿小心地要从康晋纶的怀里溜出来,没想到却吵醒了他。   “再多睡一会。”他将她缠得更紧。   不行,她得赶快去示警!她试着推开他,“我睡不着了,我去替你做早膳,再端进来,我们一起吃。”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可是,她是不得已的。   他目光温柔的啄了她圆润的脸颊,放开了她,“我等你。”   “嗯。”她朝他灿然一笑,接着,简单的梳洗穿好衣后,离开了房间。   但她没去厨房,这几天,那里都有人日夜守着,所以,她偷偷的绕过在柜台趴睡的伙计,再轻声轻脚的将客栈的大门开了一小缝,侧身出去后,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的拚命往城北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空让金色晨光渲染得更大片,还缀着三三两两的云朵,相当美丽,但她没有心情欣赏,就着那一日姑姑所说的,来到了这偏僻的四合院,看到那一日的马车,确定她没找错地方。 第9章(2)   叩叩叩叩叩叩!她拉起门上的铁环,拚命敲门。   “来了!吵死人了!”一个火冒三丈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接着,有人开门,赫然是那天驾车的马车夫。打着赤膊的他突然低声诅咒,一把将她揪进屋内,紧张的将门关上,“今天不是第四天吗?”   “是啊,可是我有重要的事。”   “是谁?”袁虹跟邵于砚突然从另一边的房间走出来,一见到她,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快步走近,问:“你决定要跟我们走了?”   “不是,我做不了大义灭亲的事,不想你们被抓,所以你们快逃吧,我会自己跟康爷自首的。”她急忙的催促着。   但这一席没头没尾的话,没人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啊?”袁虹被她拉着跑,受不了的甩掉她的手。   袁裘儿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将康晋纶昨夜跟她说的事简略说出。   三人脸色丕变,邵于砚马上冲回房间,去收拾行囊。   袁虹看了马车夫一眼,他明白的点点头,立即上前,一把将袁裘儿扯到自己怀中。   她吓得大声叫嚷,“干什么?放开我!”   他迅速摀住她的嘴,拖着她往马车去。   这丫头有大聪明,小聪明也没有,倒是憨厚、善良到一颗菩萨心,袁虹冷嗤,“既然你好心提醒,让我们有时间逃亡,我们又怎么能忘了你呢?”   不!她不想走!但这只像熊的男人硬是交她拖上马车,而姑姑随即拿来绳子,将她的手脚都捆绑起来,还在她口中塞了块布。   不行!她不能走啊,如果她离开,万一有坏心、刻意要打击晋纶的人,说她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晋纶可怎么办?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不一会儿,邵于砚带着大包小包也上了马车。   马车随即答答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熟悉的吵杂声,其中还包括了她常听的“客人,进来坐啊!”的招呼声。   那是庄泰的声音!他们正经过福满楼!“唔唔唔。”她想开口,还挪动着被捆绑的身子,但随即被邵于砚压住。   “安分点,我可不想伤你,至少在你替我们——”   “闭嘴!”袁虹立即打断儿子的话。不过,她突然将她扶坐起来,让她靠坐在窗口,拿掉她口中的布。此刻,车帘被风卷起,另一辆马车突然行驶过来,与他们平行,袁虹急忙将车帘拉紧,示意儿子抓好,“别让人看见她了!”   “我知道,但娘要问她什么?干嘛拉掉她口中的布?”   “傻孩子,她这样突然不见,康爷不会找人吗?咱们得逼她写封信给他,说她想了又想,决定遵从她爹替她做主的婚事,所以,要康爷别再找她了,口气得像她的才行。”   “我才不写,他会伤心,我不要他伤心。”袁裘儿干涩的声带终于出得了声。   “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你爱他不是吗?那你就更应该跟我们合作,让他以为你不要他,跟我儿子跑了,这样,福满楼就不会出事了,这就叫『为爱牺牲』。”袁虹说得头头是道。   “我不要!他已经受够了女人的背叛,我一走,就是第三个。”她不能这样伤他。   “无三不成礼。”   “姑姑!”她真的生气了!但她这一大叫,那块布马上又塞回她的嘴里。   袁虹受不了的瞪着她,“你不够聪明,只会让自己受苦。”   “唔唔唔……”她气愤的说话,但任她再怎么叫,也没人要替她拿开布。   不久,车子停靠在一处巷内,她被扣在表哥怀里,一把刀就架在她肚子上,马车夫也不知打哪借来笔纸,姑姑念着内容,逼她写了信。   接着,马车又开始奔驰,她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她只知道车子疾驰了好久好久……终于,马车停下来了,外头是一片寂静。   “下车了。”   她被拉下马车,黑布也被拉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一下刺眼的阳光。不到一天,他们把她带到这里,应该不会离京城太远吧?这处隐密庄园是在哪里?像是被山林环绕,不见其他人烟。   袁虹母子走进庄园,偌大的园林古色古香,但看得出来,已许久没有人居住,角落有些蜘蛛网,他们一边走一边看着被马车夫揪着手臂的她。“快到了。”   什么意思?她不明白。   她被带到了后院,不可置信的是,应该是厨房的地方,竟然设了个牢门!她一脸困惑的被推了进去,跌坐地上,随即惊愕的瞪大眼。   那座小小的铸铁炉,还有打铁、冶炼、铸铁的工具,甚至还有可供冶炼的锻铁及铁矿……这些不是爹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里?   马车夫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拿掉她口中布条、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后,便退了下去。   “这、这到底是……”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我们要的。傻丫头,替你姑姑打造一把刀锋锐利、可以削铁如泥的神器,然后呢,把铁家制刀的秘技抄写下来给我。”   袁虹笑盈盈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此刻她的心情可好了,花了好多工夫,购置这些破铜烂铁,还因为找不到这丫头,这堆东西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京城,最后只能先暂存在这几年前买的宅子里。   “我不明白你们这么费尽心思,只是要一把刀?要铁家秘技?”   “我哥什么都没跟你说吧?”袁虹冷笑,“铁家炼铁秘技是许多铁匠梦寐以后的。它不需要几十尺高的通天炉,就能做出最好的刀剑。”   但她无心于熔铁打铁,靠着天生美色,嫁入富贵门,十几年来,和穷哥哥从不往来,那一席指腹为婚的话,也只是胡诌的。   在她面临破产时,想到了铸剑秘技,想到只要请哥哥铸一把神兵利器,就能打着“神匠”的绝代铸师之名,交给爱剑成痴的夏王爷,以换取巨额财富。   没想到他们晚了一步,铁铺竟然已被夷为平地,只留下那些铸剑炉、炼铁的工具,这些都是过世的哥哥的宝贝,从地主那得知袁裘儿会再买回来,可见这些是炼制铁家刀剑重要的工具,所以,他们花了重金买下,载回扬州。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一直没来投亲,屋子却必须变卖还债,所以那些东西再次被移来京城,我们也意外的得知你的消息。”说到这里,袁虹乐不可支。果真天无绝人之路啊。   袁裘儿听了无言以对。她很难过、很心痛,袁家根本没有炼铁秘籍,只有千锤百炼的心,只有对铸铁的热忱,爹只这样告诉过她。练铁、制铁、打铁,是爹这一生最爱做的事,而最精湛的治铁是生铁炒铜的技术,也就是脱炭,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锤锻,钢铁的晶粒会更细密,称之为百炼钢……   “贾锡信就算被逮了,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我们另外已经安排好人,只要你不乖乖照做,福满楼就会一家一家的遭人下毒。”   “不要!”她愀然变色。   “不要就要乖,我告诉你,我们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只要发觉你在拖延,还是想做件破铜烂铁就打混过去,我们一样也会叫人放毒的!”袁虹把话全挑明了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将完成的神兵利器,已有买家在接洽了。   “好,我做。”热泪刺痛了袁裘儿的眼眸,为了福满楼,为了康晋纶,她点头应允。   从这一天开始,铸炉里的火就不曾断过,日日夜夜,上好的木炭熊熊燃烧着。   “那丫头有用心在做吗?”   半个月了,袁虹等得心焦,她负责外头的事,所以监看袁裘儿的事,全交给儿子。   “有,睡醒就做,做到累了就睡,吃一点有力气就做,常常因为炉火内的温度太高,浑身湿漉漉的,时不时累得像条狗似的。”邵于砚语气烦躁,说到后来,也有微词。   一来,美人变了样,让他想染指都倒胃口;二来,虽然屋内只有一只铸剑炉,但火焰袭人、气温太高,他进去一会就受不了的出来。   “袁裘儿每天都努力的锻打锤炼,在铁熔烧红时,即用力搥打,我都可以看到迸发而出的火星子,看来不会有问题。”   “当然,传闻吴王阖闾为了铸造干将、莫邪两把宝剑,还派了童男童女三百人在鼓风里装炭、吹火,阵容浩大,但冶铁技术不需要那样的阵仗,即可铸造出许多坚固而锋利的兵刃。”   她顿了一下,摇摇头,“你舅舅的功力更上层楼,在打盾、叉、钯、刀、剑、长枪等长短武器上更是抢手,还赢得『神匠』之名,可他到后来却钻研到菜刀去,找了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过着几近隐居的生活。你外公、外婆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气死了。”说到后来,她嗤之以鼻。   “他们更气的是娘竟为了钱财绑架自己人。噢,痛啊!娘,你干嘛打我?”邵于砚自以为幽默的打趣,没想到头却被狠赏了一拳。   袁虹差点没气炸,“不肖子,我是为了谁呀我?这种苦日子你过得下去吗?”   “你也过不下去啊。”他咕哝一声,一见娘又双眼冒火,他连忙道:“我去看表妹做得如何?不过她说了,愈到后面,铸炉的火焰会一日比一日来得炽烈,温度会愈来愈高,她得更专心,不希望我再进去打扰。”   “照那丫头说的吧,看她那么拚命,就知道她有多爱康晋纶了。”袁虹冷笑。 第10章(1)   “有裘儿的消息了?!”   熹乐山房的书房里,康晋纶神情憔悴的看着从各地回报的探子,却见众人仍是摇头,他深吸口气,示意他们下去。   本以为属于自己的苦难在与袁裘儿相知相爱后,已经全部过去了,但老天爷似乎觉得他的试炼还不够,竟让他心爱的人儿就这么突然消失。   桌上是一封已经看到快要烂的信,那是她突然不见后,有人趁夜丢进了福满楼的。偏偏当时夜色深沉,再追出去时,街头上只是无尽的黑,不见人影。   他陡地一手揪住早已皱巴巴的信。一看到就知道这是她被要挟着写下的,因为每个字都微颤,他可以从她的字中,看出她的恐惧与忐忑,他不舍,好不舍,恨不得能马上拥抱她,让她远离这些负面情绪。但她在哪里?   他已经派出所有人去找,甚至,以快马带着袁裘儿及袁虹母子的画像前往各分店,下令协寻三人下落,但他们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这实在太诡异了。他们的目的不明,即使已逮捕贾锡信,但他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献计替他教训他的,彼此根本不熟。   康元坚坐在一旁,轻拍儿子的手。这段日子,他都陪着儿子,好心疼他。   庄泰则沮丧的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好没用,没办法替主子分忧解劳。   “爷!有消息!有消息!”吴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书房。   康晋纶立即从椅上起身,奔上前揪住他的手臂,“她在哪里?快说!”   康元坚和庄泰也是一脸惊喜催促,“快说啊!”   吴汉的老脸上马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不是,还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有人有一个月前看到她。”   “在哪?快说。”他激动不已。   “那个外地人来京城办事,离开时,曾看到她坐在一辆马车里,车上还有其他人,那时候是帘被风卷起,随即就让人给牢牢钉住。两辆马车并行,之后外地人不曾再看到帘子掀起。”吴汉忧心的说着,“那人还说,他会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表情看来很难过,但又楚楚动人,请他看袁姑娘跟表哥的画像,他也确定在车上的另两人就是他们。”   “确定是这对母子搞的鬼,真该死,难道他们想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先抢先赢?”直率的庄泰脱口而出。   “如果他真的这么打算,那是来不及了。”康晋纶冷冷哼道。   “什么意思?你早就把那颗小圆球吃干抹净了?”康元坚瞪大眼,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样的,果然是我儿子,做事一定要抢得先机,赞!”   康晋纶心情浮躁,差点又想吼自己的爹。裘儿消息全无,他心中的忐忑焦躁已濒临爆发边缘,他爹竟还笑得出来!   “爷,夏王爷来京城,正在客栈里等着见爷。”杜琬芝敲了门,神情平静道。她已经走过生命幽谷,已能面对现实,现在的她,祈求袁裘儿能平安归来。   她发现,在客栈里,她唯一能得到的温暖与信任,竟来自于康爷跟袁裘儿,她被孤立,被厌恶,而支撑着她继续站在柜台前的,竟是脑海浮现的袁裘儿的那一张笑脸。   康晋纶神情一凛。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想见的人也来了。   他向父亲点个头,即跟着杜琬芝离开书房。   一到客栈大厅,果真见到风流倜傥的夏定威,圆领白袍,一身尊贵气质相当碍眼。但来者是客,何况自己开的还是客栈,只得上前迎客。   “夏王爷,欢迎。”他微微点头,但态度淡漠了点。   他这副死样子,雍容尊贵的夏定威早就习惯了,笑逐颜开道:“当然要欢迎,我是特地来表达我的关心。听说,前阵子福清楼有好多客人一『泻』千里啊?”他还特别加强那个字。   幸灾乐祸的家伙!康晋纶黑眸一瞇,咬着牙说起客套话,“托王爷的福,已经没事,贾锡信已被逮捕入狱了。”   “那很好。我也听说了你的喜事,本王脸皮厚,自己来讨杯喜酒喝。对了,你说的那位身上哪一寸像女人、全身圆滚滚得像颗球的新娘怎么不出来见客呢?”夏定威一边促狭的说,一边撩袍坐下。毕竟站久了脚会酸麻。   真是不受欢迎的家伙!“她失踪了,应该是被自己的姑姑跟表哥掳走的。听说王爷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找人应该更容易,何不立刻行动,证明并非流言?”   还真顺便,这自尊心强的家伙,就不会主动找他帮忙吗?他撇撇嘴角,故意开口,“她逃婚了?明智之举。”他原本想再开个小玩笑,但见康晋纶变脸,他很识相的收敛了些。“好吧,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刚好有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康爷有没有兴趣?”   “夏王爷少卖关子,要说便说,要不,别在此浪费我的时间。”他为了找裘儿心急如焚,这白痴王爷竟认为他会有闲情逸致在这听他嚼舌根?   “啧啧啧!你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难怪朋友止步,不像我,好友满天下。”说着说着,夏定威又忍不住说起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而且男女老少通吃。   “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眼前就有一个人讨厌他!康晋纶受不了的冷观他一眼。   “是吗?我现在说的消息,你要是觉得不受用,那我说一半就走。”他故作神秘的丢了话题后,却久久不语。   在康晋纶以杀人的目光射过来,他觉得吊足胃口了,才露齿一笑,“有人主动找上我,要跟我交易,说她有一把上乘的好剑,再过几日就可以完成。我原本是没什么兴趣,但她提到了一个名字——袁剑。”他的表情出现崇拜。“世称『神匠』的铸剑师,有着鬼斧神工的高超技艺,打造出的神兵利器更是拥剑者的最爱,但几年后,突然销声匿迹,没了消息。”   袁剑?!康晋纶浓眉一蹙。突然间,他明白袁虹带走裘儿的目的了!   “基于想亲自跟神匠表达我对他源源不绝的崇敬,所以,我请在京城的朋友们替我找人,瞧瞧哪里有人在炼铁铸剑。”夏定威愈说是愈得意,“不久,就有人跟我回报,有一车又一车的上好木炭被送去京城近郊的一处偏僻山庄。”   京城?!原来他跟裘儿离得这么近!他又惊又喜,却见那讨人厌的家伙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他怒声大骂,“该死,你还在说,快带我去!”   “这消息受用吗?你们觉得很讨厌我这个朋友?”夏定威气定神闲的反问。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袁裘儿很安全,没事。   都什么时候了!康晋纶一咬牙,才一字一字的迸声道:“喜欢,他妈的喜欢极了!”   夏定威闻言哈哈大笑,“喜欢就好,马车早在外头准备好了,走吧!”   不一会,急促的马蹄声在福满楼的大门响起,渐行渐远。   袁虹母子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后,袁裘儿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空气中,铁的气味从另一边的炼铁室微微飘了出来。   庄园大厅里,袁虹母子喜孜孜、双眸熠熠发光。银子啊,他们最爱的银子就快要到手了呀,如果没啥问题,神器买家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就等着与他们会面。   “快拿出来给我们看啊,裘儿!”   袁虹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还特地搬来了一箱试刀的东西,从吃的西瓜、白萝卜、熟猪肉到不能吃的木条、铁块,打算一样一样的试,享受试刀的快感……削铁如泥,就代表钱来也啊!   袁裘儿脸色苍白,她咽了口口水,小小脸上有着一股困窘的不安。   “快啊!”母子俩再次催赶,他们等着看到至少三尺长、刀刃锋利的长刀或是长剑。   “是。”袁裘儿忐忑的又吐了口口气,颤抖的手慢慢的将用红布包裹得长长的刀子慢慢的、轻轻地抽出来。   一开始先看到剑柄,是上等桃木,上面还刻了“袁”字,代表是袁家铁铺所出,接下来她迟疑了一会,担忧的目光看向袁虹母子。   “再来!再来!”他们满意的笑着直点头。   她深吸口气,抽出刀来。   金光闪闪!贪婪的袁虹母子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刀刃锐利的光芒,更是一座像山样的金子啊!只是——   袁虹突然皱眉、眨眨眼,又拉拉儿子的袖子,困惑的问:“这把刀有刃光,可怎么这么短?连一尺都没有?而且,怎、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菜刀啊?儿子。”   邵于砚也蹙眉,一脸的不敢相信。   他突然伸手一把抢过袁裘儿手上的刀,拿上、拿下,仔仔细细将这把刀从头看到尾,确认再三,看到眼睛都快脱窗后——   “娘啊,真奇怪,我怎么看它就是一把菜刀,没有特殊的暗器设置,也没有大刀藏小刀,它普通得就像一把随便在市场上就买得到的菜刀!”   气氛顿时变得诡谲,袁裘儿的心狂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手足无措的搓着手,硬着头皮承认,“它、它、它本来就是一把菜刀啊!够闪亮吧?哈,哈。”她干笑两声,头皮发麻,颤抖着声音推荐,“它又轻又薄、好切又好拿。”   她斗胆的伸手拿回刀子,再拿了白萝卜,就这样切切切,再拿起一块肉,再那样剁剁剁,努力示范它真的是一把万中选一的旷世好菜刀。   这、这简直是在耍人嘛!袁虹母子火冒三丈。他们倾其所有的结果是得到一把菜刀?!   两人的眼珠子差点没瞪了出来。只见他们嘴角抽搐,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   袁虹气得牙痒痒的,“可恶!你竟然把我们当傻子耍!”   邵于砚更是气到粗声咆哮,一把抢回她手上的菜刀扔到一边后,握拳就要揍她。   吓到落泪的袁裘儿,慌乱的抱头跪下,“呜呜……我不会做菜刀以外的东西嘛。” 第10章(2)   袁虹目露凶光,狠狠的戳了下她的额头,“小骗子!你爹能做刀、做剑、做矛,每一样兵器都难不倒他,就算他没教你,你跟他相依为命,就算看也该看到会了!”   “可是爹说制刀、制剑容易引来杀身之祸,要不,就是刀剑会成为杀人工具,徒增业障,所以,他不愿意教我,甚至在铸造兵器时,都会刻意支开我。”她无辜又委屈的哭诉着。   “你、你为什么之前都没说?”袁虹简直快气疯了。   “我怕你们叫人下毒嘛!呜呜呜……我不想你们满手血腥,死后会下地狱呜呜呜……”她这么做也是为他们着想。   袁虹母子气到哑口无言。他们等待、策划那么久,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突然,砰的一声,庄园大门被人撞了开来,接着是大厅的门,几道黑影迅速掠至他们眼前,母子只愣了一下,立即痛呼出声,只因他们的肚子各被打了一拳,痛苦倒地。   康晋纶这一路前来直揪着一颗心,直到此刻,看到泪涟涟的袁裘儿安好,他憋在胸口一直挥之不去的紧绷情绪,这才顿时松开。   他将她拥有怀里,随即又放开她,黑眸灼灼的仔细打量,一寸一寸,她头发散乱、脸上有着残余的泪水、身上有着铸铁的气味,她整个人瘦了不少,却因此添了点柔弱、纤细动人的韵味。   袁裘儿看到他眼中的不舍与脸上的憔悴。她知道,没有她在他身边,他一定过得不好。   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却因为这段日子的操累,随即晕了过去。   康晋纶立即将她打横抱起,看向夏王爷,“这里留给你善后。”   “可以。但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可遇不可求,对你有再造之恩?”夏定威挑眉笑问,心中已有盘算。   “是,当然是。”他真诚感谢,也无心猜测那双狡狯黑眸里的算计,急忙抱着怀中的人儿离开。   夏定威带来的多名侍卫,轻轻松松就把袁虹母子摆平,当然还有那名彪形大汉的马车夫。   只是神匠之女打造的神兵利器哩?他左找右找,又叫手下找,但也只找到了一把被丢到墙角的菜刀。   但第一眼,他便识货的眼睛为之一亮,拿起那把闪动着刃光的菜刀,与另一块铸铁轻敲,当的一声,金石交鸣,顿时发出清脆声响,他再拿它来削铁,一剁,铸铁竟然轻易的被切成两截!他握起菜刀随意的横劈直削,简直像在切豆腐。   殊不知,一旁的侍卫看着雍容华贵的王爷拿着菜刀舞来舞去,画面之好笑却又不能笑出声,他们憋得肚子都快痛死了!   真的好满意啊!夏定威的黑眸展现笑意。“真是一把好刀!呃,好菜刀!”   康晋纶很快的带着袁裘儿回到熹乐山房,命丫环为她梳洗完后,就见她沉沉的睡了,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她饥肠辘辘,才苏醒过来。   这段时间,他没有离开她身边半步,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或是撩起她一缕发丝,温柔亲吻,感受她就在面前。   好不容易盼到她醒了,正要诉说这段日子的相思——   “这间房里怎么闻起来甜滋滋的?桌上有一桌好菜好汤,就是没看到什么糕点甜食啊?”   杀风景的夏定威大刺刺晃了进来,但才刚说完话,康晋纶的老子也跟着进来。   “夏王爷,我儿子正忙着,你陪我喝一杯吧!”   “等等,康老爷。”难得可以对向来冷漠的康晋纶嘲弄打趣,他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可惜,他硬是被康老爷拉走……   “咕噜咕噜……”袁裘儿的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她虽然饿,可身体更累,想要起身,身子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康晋纶温柔凝睇着她,“桌上早已备妥食物,是我爹亲自掌厨的,说是要给未来媳妇吃的。”   闻言,她感动得眼眶盈聚泪光,“我得赶快起来尝一尝,我真的饿了!”   她想起身,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连她的声音也很虚弱。   他听出来,也看出来了,她多日处在高温烈焰的熔炉旁,一向丰润的身子消瘦许多,更见其倾城倾国之貌,但他却不爱这样的她,他喜欢圆润的她。   “我扶你起来,喂你吃一些。”   康晋纶扶着她坐起身,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她吃,但近一个月吃得少,这会儿她真的吃不多,不一会就摇摇头。   “不吃了,但记得要跟老爷说,是我胃变小了,他煮的菜好好吃。”   他笑,“我明白了。”   他让她缓缓的躺回床上,深情凝睇。   深邃的黑眸里,有着太浓的深情,让她的胸口暖烘烘的。   康晋纶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双掌抚着她的脸,身子仍微微颤抖,是因为激动,是因为她没有丢下他,她回来了,回到他的生命里。   “你看起来也好累,上来,休息一下。”袁裘儿看他一脸疲惫,温柔的伸出双臂,主动的环住他的腰。他微微一笑,躺上了床,与她相依偎。   她眼眶微湿,抱紧他坚实的腰,深深的闻着属于他的阳刚气息,确实感受他就在身边。   她的动作,让他不由自主的将她环抱得更紧,紧到让她感觉有些疼了,但她没有推拒。她明白他的心情,之前他必定压抑太多太多的情绪,终于能在此刻释放。   “晋纶,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人,是我姑姑……”袁裘儿低喃。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明白了。有一只讨厌的狮子去拷问你姑姑,又变成一只蜜蜂,在我静静守护你时,在我耳边嗡嗡叫的把所有事情跟我说了。”他微笑回答。   什么嘛?他变成狮子又变成蜜蜂?!大小会差太大?夏定威受不了的在窗口猛摇头。果然男人都重色轻友!   说来是他反常,居然丢下他那一大群美妾,插手这个从前的邻居的闲事,是他活该!   “非礼勿视。”康元坚喝酒喝到一半找不到他,又过来拉人。   然后,命令吴汉跟庄泰守在熹乐山房的门前,任何人,就算贵为王爷,也禁止入内,好让房里的小两口可以继续情话绵绵。   康晋纶深情款款的看着袁裘儿,“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不会将我留下,你是如此的善良。”   “我也如此的爱你!”她的眼泪扑簌簌而下,但眼睛含笑,嘴角也扬起,“所以,我一直坚信着,你一定会找到我。”   两人相视而笑,为彼此相信对方的心而笑。   他伸手,不舍的轻抚她微尖的下巴,“你被囚铸刀,瘦了太多,实在不适合叫圆球儿了。”   “那该叫什么呢?”她傻乎乎的反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俯首狂烈的吻她,借由这个吻,倾诉自己对她无尽的担心与泛滥的思念……   至于答案嘛,还是叫袁裘儿,只不过得再加上个“康”字。 尾声   三个月后,京城发生两件喜事。   第一件事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天下第一厨刀铁铺”的匾额高高挂在一座豪华宅邸的大门上,这块匾额是有人死皮赖脸自己提笔落印挂上的,连同这座价值连城的园林宅子,当成新婚贺礼送给康晋纶跟袁裘儿。   宅子的东院,还依袁裘儿所希望的设了近八座铸剑的石砖房,她爹的那些宝贝铸剑炉等工具全送到第一间,其它的石砖房将做为学生房,让有兴趣铸菜刀的百姓前来学习,好将他们袁家的铸铁技巧继续传承下去。   康晋纶拿到这份贺礼时,简直哭笑不得。“会不会太夸张了?”   “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你的另一半走进石砖房,再替本王铸一把旷世奇刀,但不要菜刀,我已有一把了。”他夏定威想要的就是这个啊!   “那我得要恭喜你,你不必像其他厨子得等个几个月,才拿得到菜刀。”康晋纶笑得可快乐了。这阵子,被他取笑得太多,难得扳回一城。   好刀,就算是菜刀也值得再拥有第二把!他急忙摇头,“不不不,第二把菜刀也成,如果是她收藏在你们房里的那一把传家宝菜刀,那就更好了!”那肯定更有看头!   康晋纶笑道:“你是裘儿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想以傻瓜来形容你,但『传家宝』三个字,连三岁小孩也知其意,更何况是贵为王爷的你!”   指他没知识、没常识?呿!这家伙抱得美人归后,又恢复成这副死样子!夏定威不满的在心中嘀咕。   就在此时,康晋纶回头看了随着自己前来的吴管事一眼。   吴汉立即上前,将手上的剑交给了主子。   康晋纶将那把用重金购置的剑交给眼睛已经熠熠发亮的夏定威手上,“若不是你,我跟裘儿没有今日,自然也没有明日的喜事,所以这算是谢礼。”   眼见手上多了一柄上古宝剑,嗜剑如命的夏定威笑得合不拢嘴,“你家那颗球呢?我亲她一下聊表谢意。”   “那就不必了,她忙着当明天的新娘子呢。杜掌柜还有一些厨娘,知道她没家人,姑姑、表哥又入狱,所以帮她打点些东西,还打算……咳!”他突然发现自己说太多了。   女人娶了一堆的夏定威怎么会不了解,“打算帮她用花瓣入浴,全身洗得香喷喷的,成为床上一道最美味的佳肴。但你吃过了不是?呃,别生气,你去忙。”   康晋纶瞪他一眼,这才回福满楼。   第二件喜事,就是小两口的新婚大喜了。   这一日,福满楼大摆筵席,宾客如云,喧闹饱食过后,宾主尽欢,酒酣耳热的离去。   接着,是洞房花烛的重头戏。   雪花缓缓飘落在新房门外,但春天已然来临,树上枝头已吐露绿色嫩芽。   新房内,龙凤双烛的烛火下,袁裘儿头戴凤冠,一张粉圆脸儿淡抹胭脂,美得教人屏息。   康晋纶一见到她,眸里立现惊艳神色。   一见他那双深幽黑眸出现火苗,她粉脸羞涩,不敢再看他。   他温柔的执起她的下颚,“你好美。”   他更是俊朗啊,而且,是她的丈夫了。   “我的妻……”她为他的人生带来了阳光,是老天爷送给他最重要、最有价值的珍宝,“我承诺要给你一个家。”   温柔的黑眸凝望她,她眼眶微红,哽咽得说出话来。是啊,从今而后,乞儿有家了。   “我的妻……”   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低喃,她心头泛甜,整个人也轻飘飘的,笑得憨媚,无心勾引,却轻易点燃了旖旎春色。   他深情吻上她的唇,强健的身子缓缓的将她压往床铺,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全书完】 -------------------------------- 本文由书本网(www.bookben.cn)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 <-- -------------------------------------------------------------- 书籍名称:乞儿的菜刀经 作者:阳光晴子 本书籍由网友“shenxueqing”上传 日期:2011/6/17 7:53:41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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